百萬里單騎闖全國 83歲的他下月還要向泰國出發

在中國騎友圈裡，金華蘭溪老人項馬成名氣不小。早在7年前，他千里單騎闖拉薩的故事就上了《人民日報》。如今他已經83歲了，正在準備下個月從蘭溪住所騎向泰國的「大動作」。

項馬成從61歲開始騎出金華，騎向全國。當時，他的「座駕」還是一輛38元買來的二手自行車。敬佩項馬成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真的相信他能騎遍全國。7年過去了，當年教老項玩「死飛」（一種沒有單向自由輪的自行車）的年輕人都退隱騎行界了，老項卻真的騎遍了中國大陸各省（市、區）。2017年，項馬成開始騎出國門，來到了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而接下來的泰國，則是他騎車闖世界的第二個目的地。83歲的他還有夢想，想騎遍與中國接壤的鄰國。「你說我這夢想能實現嗎？」他問我。我無法給他肯定的答案，就像30年前的他一樣。項馬成把自己騎成了一個傳奇，這個普通的製藥廠工人在30年前告病歸家時，哪裡想得到退休後迎來的竟是一生中最驕傲燦爛的時光。

所以，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67年前的「外賣小哥」成了自行車發燒友

項馬成和自行車結緣，是在16歲的時候。當時，他在麗水一家叫「生生堂」的藥店當夥計。那是當時麗水地區數一數二的藥店，生意自然很好，許多人慕名而來抓藥。為了不讓遠道而來的顧客乾等著，「生生堂」開設了「外賣」服務——將煎好的中藥送到病人家中。在藥店已經幹了3年的項馬成獲得了老闆的重用，成了藥店里最讓人羨慕的「外賣小哥」。同事們羨慕他，不是因為他的工作性質，而是因為老闆給他「派了車」。

項馬成至今還記得，那是一輛老闆騎舊了的英國三槍牌自行車。「那時我們不叫自行車，叫腳踏車。那輛車後面裝了裝葯的木架子，不能坐人；前面有三角檔，老闆的兒子常坐在上面跟著他騎車遛彎；沒有剎車，踏板往後一踩就是剎車，就跟現在的『死飛』差不多。」看過《末代皇帝》的人都知道溥儀愛騎自行車，項馬成驕傲地告訴我們，溥儀擁有的第一輛自行車也是三槍牌。

雖然車是名牌，但跟現在的車比，還是不太好騎。「我年輕的時候好奇心很重，不怕死更不怕摔，沒摔幾天就學會騎車了，然後就開始負責送葯上門的工作。」項馬成回憶，當時他平均每天要騎100公里左右。上世紀50年代的路況不理想，城市裡的石板路不比今天馬路寬敞平坦，農村裡的石子路騎起來更是顛簸，還有很多目的地需要跋山涉水，幾乎每天工作結束，他的下半身都疼痛不已。儘管如此，他還是迷戀上了騎車。自行車擴大了他的生活範圍，也開闊了他的眼界。「沒過幾年，麗水的角角落落我幾乎都跑遍了。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但那時候工作調動又不像現在這麼自由，於是我33歲時回了家鄉，進入當時的蘭溪縣中藥製藥廠工作。」

此時的項馬成已經是自行車發燒友了，他把那輛三槍牌自行車留在了麗水。回到蘭溪，他什麼都習慣，就是不習慣沒車的生活。「我那時候工資28元一個月，一輛永久牌自行車要150元，還是憑票供應的，我買不到也買不起，只能另外想辦法。」項馬成想出了兩個辦法。他先是花錢去租，騎1小時付1毛錢，騎得很不過癮。而後，他就轉戰各個五金店，今天買一個把手，明天買一個龍頭，後天買一把鋼絲……花了半年時間，把100多個自行車零件買齊、組裝好。從此以後，他又可以騎車到處逛了。

製藥廠的工作「三班倒」，很是辛苦，但這仍然困不住項馬成嚮往外面世界的心。下班後，他就抓緊時間騎車，目的地是蘭溪各處江河溪塘。「釣魚是我的另一項愛好，當時家庭條件差，這也為了改善伙食。」項馬成從不空手而歸，這得益於他對各水域魚群吃鉤時間的準確把握，大前提則是他有自行車，而且為了釣魚，他每次都要騎行20公里左右。

40輛車 100萬公里 3本騎行日誌

很快，項馬成又騎遍了蘭溪城。自行車為簡單生活帶來的速度與激情，項馬成直到退休之後才感受得更加真切。因為被確診患有美尼爾綜合征，他在52歲那年提前退休了。此後幾年，項馬成做了點小生意攢了些錢，感覺昏厥不再頻繁發作了。他做了一個讓家人震驚的決定——從蘭溪騎到內蒙古，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把1萬元現金揣進上衣內襯的口袋裡，在龍頭上插上一面印有「快樂騎行 走遍全國」字樣的小紅旗，項馬成跨上家裡一輛舊車就出發了。隨身物品只有地圖、雨衣、筆記本、工具箱和幾件衣服，連一顆葯都沒有帶。

從蘭溪騎到呼和浩特，再從呼和浩特騎回家，項馬成用了2個多月。路上的風景，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騎了好長的砂石路，衣袖上的塵土積了1厘米厚。他最大的收穫都記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里——每到一處，他都要到當地政府部門「打卡」蓋章。一開始，筆記本上的內容還是介紹信式的，後來就多了很多祝福。許多人見到這個騎行老人，得知他騎遍全國的野心，都為他加油鼓勁。「有人請我吃飯，有人給我送水，有人偷偷為我付了住宿費，有人提出盡地主之誼帶我逛逛，還有司機主動停車要帶我一程……」無數個擦肩而過的溫暖給項馬成帶來了好運：這輛38元買來的舊車竟然沒有出故障，而他的美尼爾綜合征至今也沒有犯病。雖然碰到過一些小麻煩，好在都有驚無險。

從那以後，項馬成每年都要花幾個月的時間騎長途，至今已經把中國大陸31個省（市、區）都騎到了。他的騎行日誌已經記滿了三大本，連年輕時送葯跑的路算在內，他說自己的騎行里程已經超過100萬公里了。

作為一名自行車發燒友，項馬成算不上裝備黨，他買過最貴的一輛車，是一輛價值1萬元左右的原裝進口車。從第一輛「三槍牌」腳踏車算起，項馬成擁有過40多輛自行車，現在家裡還收著近7輛車。「下個月出門，我還沒想好騎哪輛。最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你看那輛38元買來的舊車，我自己買零件改裝過後，也陪我走了很多路。」項馬成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今年長途騎行的路線：從蘭溪騎到南昌，途經湖南、貴州、雲南三省，一路騎到寮國、泰國，再從越南騎回廣西省，經由廣東、江西省，返回浙江，預計需要騎4個月左右的時間。

項馬成的很多親朋好友都到東南亞旅遊過了，但他相信自己的旅程是獨一無二的：「騎車是看風景最好的方式，說走就走，想停就停，空氣新鮮又不擠，還可以看別人看不到的風景，比什麼交通工具都舒服。」

一個人的朝聖：獨行俠的勇氣與孤獨

項馬成一直都有目標，很多都實現了，也有幾次沒能如願。他曾想向港澳台地區進發，讓騎遍全國的傳奇名副其實，但最想去的台灣無法自由行，更不要說騎車環島了，他便一併放棄了這幾個目的地。他向拉薩進發的那次騎行，獲得包括《人民日報》在內的多家媒體報道，但騎到川藏咽喉康定市後，他在騎友的勸說下放棄了最後不到2000公里的旅程。這也成為他的騎行生涯里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今年就想去一趟拉薩。」說到這裡，項馬成話鋒一轉，「可是現在很多事情，我說了已經不算了。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歲月不饒人啊。」

項馬成的脖子上，掛著中國騎友協會為他特製的銅牌，一面刻著「獨行俠 項馬成 80大壽」，另一面則刻著他騎車的照片。他家客廳里掛著新疆騎游聯誼會贈送的錦旗，紀念他80歲時從蘭溪騎到新疆的壯舉。沒有上過學的項馬成在同齡人中算得上微信達人。他有400多個微信好友，12個微信群，每天要發上百條消息，大多和騎車有關，和他發信息的也大多是全國各地的騎友。「耳朵不好，電話聯繫我聽不清，有了微信就方便多了。」

超過65歲老人，到旅行社報團，就可能被要求家屬陪同了。一個80多歲的老人千里萬里地騎行，誰敢負責？項馬成已經習慣了獨自出發，1個人，1輛車，隨遇而安。他在車上裝了2個碼錶和1個GPS，卻連一片葯都不隨身攜帶。他說，他和葯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碰到什麼問題都可以就地買葯，而且他剛剛進行了一周住院體檢，各項數據都健康。其實，他6年前出過交通事故，大腿里還釘著鋼板。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患上了神經性耳聾。「聽單音沒問題，汽車喇叭聽得到，不影響我騎車，就是聽你們說話有點費勁。」眼前的項馬成皮膚黑亮，雙眼有神，騎車的身姿依然挺拔矯健。

即使這樣，家人不擔心他獨自騎車跑那麼遠嗎？項馬成神色黯淡了下來：「他們攔也沒有用，後來，他們不管我了。」4000多元一個月的退休工資，項馬成大多花在了騎車上，妻兒有意見，他還是一意孤行。

《一個人的朝聖》是幾年前的一本暢銷書，項馬成讓人聯想到書中的主角——哈羅德。他在釀酒廠幹了四十年銷售代表後默默退休，他跟妻子住在鄉間，生活平靜，感情疏離，日復一日。因為故友的來信，哈羅德開始徒步之旅。87天，627英里，橫跨整個英格蘭。只憑一個信念：只要他走，老友就會活下去！

j項馬成騎行的信念是什麼？與其說是騎遍全國或者世界的目標，不如說是騎車看世界的那種驕傲和興奮——他的生活因此不再是日復一日地平淡。「如果可以，我希望騎到95歲，每天都騎在路上……」項馬成還是像67年前一樣，不怕老，不怕死。他更怕的是，除了平淡，別無選擇。早在7年前，他就簽下了捐獻遺體和角膜的志願書，「這樣以後我的眼睛還能看世界」。

轉載自:金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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