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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繆的荒謬生存哲學

論加繆的荒謬生存哲學

宣慶坤

作者簡介:宣慶坤,滁州學院政教系講師。(安徽 滁州 239012)

人大複印:《外國哲學》2006 年 02 期

原發期刊:《安徽大學學報:哲社版》2005 年第 05 期 第 24-27 頁

關鍵詞:加繆/ 荒謬/ 荒謬的人/ 生存哲學/

摘要:本文從加繆論荒謬問題的主要著作《西西弗的神話》入手,對其荒謬的基本特徵、產生的原因和荒謬的典型等問題的主要思想進行了深入分析,並對加繆的荒謬生存哲學進行了評述。

人們在論述荒謬時,引用最多的文獻當數加繆的哲學隨筆《西西弗的神話》了,而且這本哲學隨筆的副標題就叫《論荒謬》。加繆在書的扉頁中提到,「本書要論述的是本世紀中撲朔迷離的荒謬情感。」荒謬問題在加繆那個時代已經非常重要,但真正對荒謬問題進行系統論述就非加繆莫屬了。「如果荒謬性歷史悠久,至少可以遠溯到《傳道書》的話,那麼當代某種特定的響應之所以不同,很可能是因為加繆並非哲學家的緣故;雖然他的思想看來與海德格爾、雅斯貝斯或薩特如出一轍,但它卻明確地發展成了某種不同的東西。」[1] (P48-49)

1938年加繆在《阿爾及爾共和報》上發表有關薩特小說《厭惡》的評論時,其荒謬思想就有了雛形,《西西弗的神話》則是他的荒謬思想的集中爆發,較完整地、系統地論述了荒謬問題。「看到生活的荒謬,這不是結束,而僅僅是開始,幾乎所有偉大的思想家都以這個真理為起點。令人感興趣的並不是某種發現,而是從中汲取行動的後果和規則。」[2] (P80)

荒謬在加繆的《西西弗的神話》中是「作為起點而提出的」。19世紀到20世紀的存在主義哲學,幾乎沒有一位哲學家不論及荒謬問題,但都「被看作是結論的荒謬」。

加繆是從荒謬感進入到荒謬理論的分析的。他指出,荒謬的感情不同於荒謬的概念,「前者奠定了後者」。[3] (P35)荒謬感最開始是荒謬的氣氛。當心靈處於一種特殊狀態時,荒謬的最初信號便出現了,這個特殊狀態是,「日常連續的行為中斷了,而心靈徒勞地尋求重新連接這些行為的紐帶」。[3] (P15)同樣,我們每天重複同一個節奏,也產生荒謬感。

首先,荒謬是一種情緒,一種感受,一種體驗,一種氛圍。「一旦世界失去幻想與光明,人就會覺得自己是陌生人。他就成為無所依託的流放者,因為他被剝奪了對失去的家鄉的記憶,而且喪失了對未來世界的希望。這種人與他的生活之間的分離,演員與舞台之間的分離,真正構成荒謬感。」[3] (P6)

為了更進一步地闡述荒謬問題,加繆認為有必要預先對「知」的問題做簡要的清理工作。在傳統的理性主義時代,理性至高無上,人們認為只要掌握了理性,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幸福就會到來。而實際上,資產階級革命以來,人的焦慮、恐懼、憂傷與日俱增,理性毫無辦法,根本不能解決人類的根本問題。世界是存在的,這是確信的;但世界究竟怎樣,我卻不知道。

加繆批判理性,是為了揭示荒謬。在這一點,加繆和他同時代的哲學家一樣,都是批判理性之狂妄的。因為,「知以它的方式告訴我這個世界是荒謬的」。[3] (P25)「知的對立面——盲目的理性宣稱一切都是清楚明白的,而這毫無用處,雖然我也曾期待理性的證明,希望理性是正確的。但是儘管經過了那麼多的顯赫盛世,儘管我們的先人中不乏能言善辯之才,我還是明白理性結論是錯誤的。」[3] (P25)加繆舉例指出,作為理性的化身,科學可以告訴我把這個奇幻無窮的宇宙還原為小小的原子,並把原子還原為電子。但當科學說過有一個看不見的行星體系,並解釋這個帶有想像圖像的世界時,那麼這個理論就被改變了,理性也就失去了它的原有的光輝。

既然人與世界之間的這種「荒謬的牆」不可能再進一步,那麼「非理性的人們站了起來,並且始終不渝地圍繞著這個意義」。[3] (P26)這個意義就是人從混沌不清、有限的世界裡獲得了他自身命運的意義,[3] (P25-26)這時荒謬感就產生了。荒謬感基於生活,生活產生荒謬感。生活是人處於世界之中。因此,「荒謬感都產生於一種比較」。[3] (P37)荒謬是在比較中爆發出來的。至此,加繆指出:「荒謬的東西(即荒謬感——引者),是這種非理性因素的較量,是這種狂想追求光明的冒險,而對光明的召喚在人的靈魂深處震蕩迴響。」[3] (P26)

那麼,是什麼原因導致荒謬感的產生呢?其一,「世界的這種密閉無隙和陌生」。[3] (P17)當我們接近世界時,卻發現世界是「密閉無隙」的,世界逃離我們,遠離我們。經過幾千年的滄桑變幻,世界不是與我們更接近了,而是與我們的對立愈加強烈。我們對世界不能理解,世界成為世界本身,我們成了世界的局外人。荒謬感就產生了。其二,「世人也分泌出非人的因素」。[3] (P17)幾千年的發展,人類社會越來越骯髒,人與人之間開始變得陌生起來,「人對人象狼一樣」,人越來越失去自身具有的人性內容,當自己面對著自己的真面目時,荒謬感也就產生了。其三,「荒謬和任何事物一樣都是隨著死亡而告結束」。[3] (P38)正由於死亡的問題,人活著才有荒謬感。荒謬……取決於人的對立面——死亡。其實,只要有死亡意識,就有荒謬意識。這和海德格爾對死亡的分析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加繆是直面荒謬而已。其四,「荒謬精神通過其推理所能尋找到的並不是一些倫理的規範」。[3] (P87)世界不能給我們提供倫理規範,一切的倫理規範都是人自己制定的,這樣的倫理規範沒有它的終極標準,因為「上帝死亡了」,「一切都是允許的」。由這種毫無意義的倫理規範組成的社會便沒有任何道理,這樣人就生活在荒謬的氛圍里,就產生著一種荒謬感。

通過對荒謬感的產生、原因分析確定後,加繆便將筆觸深入到荒謬概念的分析之中。加繆對荒謬理論的分析是多角度、多方面的,在《西西弗的神話》中,到處都有他的靈性的哲學闡發。加繆認為,「荒謬既不存在於人之中,也不存在於世界之中,而是存在於二者共同的表現之中。荒謬是現在能聯結二者的唯一紐帶」。[3] (P37)「荒謬在於人,也同樣在於世界。它是目前人與世界之間的唯一聯繫。」[3] (P26)荒謬是來源於人與世界之間的聯繫的,它是產生於一種比較。「荒謬從根本上講是一種離異。它不棲身於被比較的諸成分中的任何一個之中,它只產生於被比較成分之間的較量。」[3] (P37)

加繆把荒謬「定義為一種較量,一場無休止的鬥爭」。[3] (P38)因此,荒謬就具有這方面的特徵。「荒謬的首要特徵是:它不能自我分解。」[3] (P38)只要人與世界當中的一項被破壞,那麼就沒有荒謬的整體。我們「不可能在這世界之外找到荒謬」。[3] (P38)沒有世界,就一切都不存在,既然一切都不存在,還有什麼荒謬可言呢?加繆反對理性追求「真理」,反對理性追求統一性,他認為沒有什麼真理,但在論述了荒謬的特徵之後卻指出:「我斷定荒謬的概念是重要的,而且它體現了我的諸真理中的第一個真理。」[3] (P38)

荒謬的第二個特徵,就是「設定了希望的不存在,設定了連續的否定與意識的不滿足」。[3] (P39)荒謬只有在沒有希望,不斷欲求,不斷否定的時候才有意義。加繆指出,舍斯托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談到了荒謬問題,但他們都沒有把握到荒謬的第二個特徵。

其三,「荒謬只存在於一種平衡之中才有價值」。荒謬是在比較過程之中產生的。而不是產生於這比較過程的各項之中,必須保持比較各項之間的平衡,打破了這種平衡,也就是消滅了荒謬。加繆認為,「舍斯托夫恰恰是把重點偏向其中的一項並且打破了平衡」,[3] (P44)從而也就趕走了荒謬。

加繆從論述荒謬的情感進入了荒謬的概念,讓「本世紀撲朔迷離的荒謬情感」變得明晰起來。一味地否認理性是徒勞無益的,理性在其範疇內是有效的。如果對荒謬的分析不藉助於「明晰性」,不依靠理性,那麼荒謬的概念就不會存在。不過,我們引入明晰性是為了提供規範和限制,並不是讓理性又去尋找統一性,去追尋至高無上的智慧權力。加繆指出,「並不絕對地輕視理性,並且承認非理性」,儘管「一切都奉獻於非理性,而由於迴避了對明晰性的要求,荒謬就隨著比較之中一項的消亡而消亡」。[3] (P45)實際上,「在荒謬的精神看來,世界既不是如此富於理性,也不是如此富於非理性」。[3] (P60)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加繆並不是一個狹隘的非理性主義者,他是要理性收斂起過去的「種種野心」,[3] (P60)社會的發展,人類的苦難,時刻印在這位哲學家的頭腦中,他不想讓過去的硝煙再次瀰漫於人的心際。杜小真先生這樣說:「加繆的這些思想不禁令人想到古希臘的哲人們,他們在大自然中生活,產生了種種智慧的思想。加繆致力於把理性與非理性的對立矛盾平衡起來,把音樂與修行協調起來,可以說他的哲學的起點是非理性的理性。」[4] (P327)加繆的荒謬生存哲學理論確是這樣,他的荒謬的概念又何嘗不是呢?「荒謬,其實就是指出理性種種局限的清醒的理性。」[3] (P60)

荒謬的人是荒謬後果的承載者,那麼荒謬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人呢?「荒謬的人實際上就是絕不拔一毛以利永恆的人。」[3] (P84)

荒謬的人是只追求自我窮盡或者是我意識到他們在自我窮盡的人。唐璜是加繆所論述「荒謬的人」的第一種典型。在唐璜身上有荒謬的人的一些基本特徵。第一,唐璜不抱絕望,「直至肉體死亡臨頭,唐璜都不知何為憂鬱」。[3] (P90)第二,唐璜支配著自己的慾望,他不是由於缺少愛情才追逐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他恰是「人越愛,荒謬就越鞏固」。[3] (P89)第三,「唐璜付諸於行動的,是一種較量的倫理學,這與傾向於崇高的聖人的倫理學背道而馳。」[3] (P93)唐璜不相信事物深刻的含義,而這是荒謬的人特有的個性。第四,「唐璜拒絕悔恨,他認為這是希望的另一種形式」。[3] (P93)第五,「唐璜選擇成為沒有價值的人」。[3] (P95)第六,唐璜毫不畏懼命運的懲罰。唐璜認為,只要自己知道是正確的人,關鍵問題就不在於懲罰。加繆認為,「荒謬的人就是從希望結束的地方起步的」。[3] (P100)演員是加繆要描寫的第二種類型的荒謬的典型。「演員通過排演從荒謬的角色中獲得了他獨一無二的固執不散的影子,演員於是就把這個陌生的同時又是熟悉的影子帶到他扮演的所有角色中去。」[3] (P106)演員所演的角色就如這個非理性的世界一樣,似陌生但又熟悉,如果不扮演這個角色,就永遠不能深刻地理解這個角色。同樣,不與世界一同生活,荒謬的人就不存在。荒謬的人應該像演員在舞台上窮盡自己的角色一樣來窮盡自己在生活中的「今天」。演員的命運也就是荒謬的人的命運。

荒謬的人的第三種典型,是征服者。加繆認為,「人就是他自己的目的。而且是他自己唯一的目的。如果他要成為某種東西,那就是在他現在的生活中成為某種東西」。[3] (P115)征服者們就是在不斷否定中生存的,他們所期待的永遠是自我超越,而不希望什麼明天或未來。征服其實是人對抗命運的一種要求,加繆寫道:「我在那些要粉碎人的東西面前讚揚人,而且,我的自由,我的反抗以及我的激情就在這緊張狀態之中,在這清醒與過分的重複中融合為一體。」[3] (P114)征服也是為了讓「永恆失去一部分」,永恆不再成為永恆。歷史相比較於永恆,也確實的多,永恆甚至就是虛無、宗教的神。所以寧可選擇歷史,也要拋棄永恆。那種生活在時間裡而以相信永恆的忍受態度是令人討厭的。肉體是征服者惟一與之相遇的東西。征服者與身體同時死亡,死亡是最終的放縱。只要有肉體的依靠,征服者就永遠沒有停止,就是永遠的行動者。

以上三種典型的描繪,在加繆看來,僅僅是一些圖像,並不是道德主張,也不涉及判斷。這三種典型只是表現著一種生活方式。

加繆認為,以上三種類型的人堪稱「荒謬的典範」,但還有最荒謬的人,那就是創造者。加繆所說的創造者就是藝術家。在加繆看來,「荒謬的快樂,它本身就是創造」。[3] (P123)加繆指出,「在一個已背棄永恆的人看來,整個存在只不過是在荒謬的掩蓋下的一種誇張的模仿。創造,則是偉大的模仿」。[3] (P123)藝術家的藝術作品是支撐藝術家的意識並且確定意識的種種機會。而「藝術作品本身就是一種荒謬的現象;而最關鍵的僅僅是它所作的描述」。[3] (P125)藝術作品的創造就是荒謬激情的迸發。一種藝術傷口的創造力就體現在一種經驗的死亡和這種經驗的繁衍。

在加繆描述的最荒謬的人中,西西弗是他所描述的荒謬的英雄。西西弗的傳說很多,這些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西西弗毅然走下山來,飽受諸神的懲罰,把巨石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地推向山頂。西西弗藐視神明,仇恨死亡,對生活充滿激情。面對著自己的苦難,西西弗是有意識的。但就是這清醒的意識也就造就了他的勝利。西西弗不愧為荒謬的英雄,西西弗是幸福的。「幸福和荒謬是同一大地的兩個產兒。」[3] (P159)西西弗的幸福就在於他的努力永不停息,就在於他知道自己是自己生活的主人,「他的命運是他自己創造的,是在他的記憶的注視下聚合而又馬上會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運」。[3] (P161)加繆認為,「神話傳記並不是嬉戲與盲目的產物,它們是人間的面貌、經歷和悲劇,這其中概括了一種難解的智慧和義無反顧的激情」。[3] (P154)

從荒謬的人,最荒謬的人到荒謬的英雄,加繆告訴我們:「發現生活的荒謬性使它們得以更無節制地享受生活。」[3] (P153)而更無節制地享受生活就離不開荒謬的創造。在加繆看來,「要求於荒謬的創造,正如我要求于思想、索取的反抗、自由和多樣性一樣。……必需的專心,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清醒的意識就這樣與征服的態度會合了」。[3] (P152-153)「與其說加繆在展示荒謬的人的典型,還不如說他只是通過具體的例證來證實他的荒謬理論,來進一步用形象闡明他的觀點。」[5] (P82)通過荒謬的人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荒謬的人與其荒謬是一脈相承的,是荒謬的更好補充與歸納。這些荒謬的人的基本共同點是:對未來不抱希望,從意識上反抗荒謬,盡情享受現世的生活,鄙棄永恆。總之,荒謬主宰荒謬的人。

加繆的荒謬生存哲學是20世紀對荒謬這一問題的哲學概括和加繆所處時代的「時代精神的精華」之一。面臨著歐洲與世界秩序發生非常大的變化,加繆站在時代的角度認為世界與人之間的關係是荒謬的,對這種情況人們應像西西弗一樣勇敢地向山下走去,西西弗是幸福的。新的世紀,人類面臨的不確定的因素更多、更複雜,我們應該勇敢地走下去,我們是幸福的。

參考文獻:

[1]葉甫尼娜.評法國現代派小說[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2]羅歇·格勒尼埃.陽光與陰影——阿爾貝·加繆傳[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3]加繆.西西弗的神話[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7.

[4]杜小真.當代著名哲學家評傳:第九卷·人文哲學·加繆[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

[5)張容.形而上的反抗——加繆思想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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