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是一粒塵埃

昨日結束了持續大約有一個月的兼職生活。好像有些感想，但我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想來，那天色大概是像隔著一塊茶色的玻璃窗往外看的情形。我站在商業街的路邊往來來去去的行人手裡遞傳單。我希望你們把視角放在我的北側大約三十米的那個路口，就站在那裡，朝南看。不怎麼寬敞的商業街在暮色中向遠處延伸，其實它不怎麼長，但是行人的川流不息悄悄把它給拉長了一些。在那個路口看到的，正是我所熱愛。他們在街上以不同的形態與速度移動，走走停停，情侶們牽手，少年們結伴而行，少女們也手拉手，孩子抬頭看停在頭頂電線上的燕子，小狗只顧嗅著地面跟著主人前行。在那個路口的視角上，我大概會消失在這幅熱鬧又落寞的街巷之畫里，人很多，我很普通。我站在路邊發傳單，抬頭往西看，會看到商鋪的招牌，還有通向二樓的樓梯扶手，簡陋的金屬製品，上面的紅漆斑駁，還有印象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幾簇高挑的野草或者誰種的什麼植物。頭往南轉，我的視線與西側的那排樓形成一個夾角，角度之內有千姿百態的行人，店鋪的招牌能亮的也都變得五顏六色了，角尖落在遠處一家較高的賓館那兒。

我很喜歡看人，所以發發傳單對於我來說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過程中也會遇見很多驚喜，我覺得，把傳單遞到某個人的手中時，我與他的生命就發生了聯繫，這種聯繫有些微不足道，它發生太多次，而且輕淺得幾乎轉身就忘。但是我總能記得那麼幾個，然後它們在往後我的回憶里會發酵，變得香醇。比如那些孩子們，他們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總是會抬頭看我，他們臉上的神情我難以描述，是好奇，是渴望又似乎是一種孩童式的不屑，當我把傳單遞到他們手裡得時候，他們簡直像是得到了一件寶物，立馬變得眉飛色舞起來。我大抵能體會到那種心情，當一個孩子感覺自己進入了大人的生活中，或者說覺得自己被當成大人時，心情總是有些神氣的。諸如此類的事情說出來就顯得無聊，但是它實際發生時，我看見孩子的笑容時，我覺得那就是一種奇蹟。

有一些美好的事情的確是妙不可言的。它們的領地只有心靈這一處。我每天下午五點半的時候開始工作，直到九點半下班。在這四個小時中我朝外面張望過多少次，我見過多少人，這是不可能知曉的，答案也不重要。但是一個月下來，我也是記住了一些人的，他們都是經常性出沒在那條街上，或是經常來買奶茶的。他們的每一次出現，心靈上就會多出來一點東西。這一過程悄無聲息卻又浩浩蕩蕩，無比恢弘。因為這是一場心靈的施工，它在心靈上構建了排排樓房與一條一條的街道，把那些人放置其中任其遊走，在將來某個未知的瞬間，你會與他們當中的某個人不期而遇，那種感覺便妙不可言。那個人會牽扯出很多事情，這便是生活的奧妙所在，生活該是生命的魂，它卻不像生命那樣從生至死一條直線，它有無數個起點又有無數個終點，該是圓形的。

當然，在那四個小時中是存在一些美好的遐想的，有時候眼神會突然與誰相撞，然後故事就在心裡展開了。還有一次，我接連幾天在大約六點鐘的時候看見同一個男生。他長得很好看，穿紅色的格子衫，卡其色日系闊腿褲，走起路來顯得高傲，鼻樑是挺拔的，鬢角處留著漸漸隱沒的發茬。那個男生我見過，在學校的時候見過幾次，有一次我印象深刻。冬天，路上有積雪，我拄著從教學樓借來的愛心雨傘走路，在圖書館的後面與他對向而行，接近他時，他看著我，然後我也看了他，就那樣對視了一個瞬間，那場對視讓我印象深刻，總覺得應該配上一段事故，不管他美好或者不美好，應該有一個故事。所以那兩天連續看見他時，我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似乎一下子就掉進了一個坑裡，我覺得自己失了魂。

但是後來就沒再見到他了，什麼故事都沒有發生，生活就總是這樣的。我也並非失了魂，緊張的心情很快就平復，他只不過像一顆石子在我的上面盪了一下，一圈波紋過後，石子沉底，就變成了以後的事情，或者換一個角度，稱之為歷史。多年前摘抄的段落就是這樣寫的，大意就是一顆顆石子沉入心湖底，終將變成一顆顆溫潤的琥珀，收藏著一段記憶，這便也是生活的意義與味道。

就這樣，兼職的生活暫告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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