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炭井的照相往事
當下,人手一部智能手機,隨時隨地咔嚓咔嚓,照片可謂浩如煙海。但是,僅在三十年前,多數人家的照片還是寥若晨星。
小時候,在礦上,拍張照片不容易。上大學之前,我照過的照片屈指可數。
基本都是一個學段結束全班拍一張畢業合影,為辦畢業證去拍一張一寸的照片,初高中時條件略好了,可以拍三兩張幾個要好同學的小合影。
生活照只有一張:三四歲時,在照相館戴八路軍帽、騎大木公雞拍的,後來丟失了。
八十年代之前,石炭井只有一家照相館,國營的,位於新華街大商場旁。
一進門,是個過道,有收費窗口,牆上掛滿了精品人像,大多是黑白的,還有一些是人工染了彩色的,顏色淡淡的,像是老上海月曆牌上美人照的色調。
要照什麼的照片或是沖洗什麼照片,都須在此先交錢開票。然後拿著收據穿過過道,進到攝影間里,交給攝影師,方可拍照。
攝影間里擺著三兩架照相機,不是後來的單反相機那種樣式的,是配備著笨重三角架的木質老式相機,上面蒙著一塊黑紅厚布,可以伸縮的鏡頭外罩摺疊狀的皮質伸縮腔,跟電影《獅王爭霸》里十三姨從外國帶回來的相機類似。
用的也不是膠捲,而是一塊膠板,約有書本大小,一版劃分若干張照片。
當時照相是奢侈的,若不巧你照相時,正好新換了一版,那你可能就要等三五天,別人也來拍同樣規格的照片,把這一版拍完,才能沖洗。
所以,當時沒有立等可取的事,必須要幾天後才能取照片。多數人家是照個證件照、大事留念照之類,證件照拍完,下次再要用時,不捨得重新照,就拿底片去沖洗,這樣便宜。
我初中畢業時,班主任讓每人交一寸照辦畢業證,照片收上來,班主任大為光火——有的同學為省錢,把小學證件照又沖洗了交來!
攝影間四壁是各種布景,畫著些小橋流水、依依楊柳,後來還有蟠龍紅柱等,這是給拍「風景照」的人用的。
拍一寸畢業證照片,剃了小平頭,戴上紅領巾,按攝影師要求規規矩矩坐在一個凳子上,一臉嚴肅狀。拍照時,攝影師要把頭蒙在厚布里觀察,快門是一個手持的氣囊還是什麼東西,喊一聲「別眨眼」或是「笑一笑」,咔嚓一捏,完活!
倘是小孩子去拍照,就麻煩很多。現在的孩子見多不怪了,鏡頭感很強。彼時的孩子成年累月難得照一次相,攝影間里本就燈光昏暗,再面對著形如槍炮的相機,孩子先是怵了三分,等到「槍炮」瞄準準備射擊時,很多孩子已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了,甚者哇哇大哭。
此時,攝影師就要有十二分的耐心,要確保一擊即中,照出高質量的照片來,不浪費膠片,其技甚難。
不像今天用手機拍照,零成本,隨便浪費快門,可以像機關槍掃射般連發,打中為止。
於是,攝影師一邊廂要注意抓表情下手,一邊廂要營造孩子的表情,一手握著快門,一手舉個搖鈴逗孩子。銅鈴嘩啷啷一響,孩子定晴一看,就忘了哭,此時,咔嚓一捏,完活!所以,很多孩子的百日照、周歲照,眼晴都瞪得大大的,那是看搖鈴呢。
後來,社會發展了,人們照相的需求增多了,國營照相館跟不上時代發展,日漸式微。
慢慢冒出幾家私人照相館,老礦務局機關那裡有一家,一進門掛著些攝影師自鳴得意的照片,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老者鶴髮西裝,意氣風發,問:「此何人?」答:「吾岳父也,吾所拍。」意頗自得。
此君現已搬至南沙窩工商銀行旁操舊業,前年春節,岳父家族難得團聚,專門去拍了一組全家福。當年意氣風發之老小伙,已滿鬢華髮。攝影技術差強人意,倒是不同拍攝組合的人員排位熟稔於胸,長幼尊卑,絲毫不亂。
那時,也有一些攝影發燒友。最初是買海鷗120型雙反相機,鏡頭有兩個,正面看上下兩個圓,形如數字8,一個取景一個拍攝,拍出的照片規格接近正方形,取景是從上方的取景框向下看,十分搞笑。
後來,才出現135型相機,就是後來通用的「彩照」規格的相機。我大姐夫一直愛攝影,很早就買了海鷗120黑白相機,據說,過年放假從三廠來石炭井,喜歡給全家拍照,但我當時太小,沒印象了。
我上初中時,他去銀川買了一部珠江135相機,當時好象就要三百多塊,是幾個月的工資,按可比價格,不亞於今天的單反。
那時玩攝影是個敗家活,一卷富士或柯達膠捲要二十多塊,只能拍36張,再加上沖印費,一個膠捲照下來,花費在50塊以上。所以,按快門都是千斟百酌,慎之又慎。
一個所謂發燒友一年也燒不了幾個膠捲。過年時,一大家子人能利用這36張拍出各種人物組合和單身照,就算功德圓滿了,也算是值得記憶的樂事一樁。由此可知,幸福與物質的多寡不成正比。
八幾年時,大武口青山公園建成開張,初時要一兩毛門票。礦上人慕其名,視為上林苑、金谷園,欲一游為快。公園一進門,一塊巨石影其門,定晴望之,「太西烏金」也。
今日,巨炭不知何處去?繞過烏金,湖邊私人攝影師頗多,胸挎相機,手持影集,見人便兜攬生意。照完相,可以按地址將照片寄到家裡。
高中畢業後,我與女友、同學春榮三人遊園,拍了一張三人划船照,一張二人合影,一張我單身騎馬照。寫及此,忽想起,照相的巨款,當時是哪裡來的?
1997年,我結婚時,社會上已流行拍婚紗照,在彩照興起幾年後,還流行「復古」的黑白照。
我們二人到大武口去照相,後來找到一家,攝影師據說是《石嘴山報》的攝影記者,對技術很是吹噓一番。我們信了他,決定在他家拍。一個女化妝師將妻子裝扮好,出來叫我,那一刻,真是驚為天人。
後來,照片裝好鏡框取回來。大嫂見了,不住地嘖嘖誇讚:你看這個丫頭多好看!懂些攝影技術的大外甥女則說:這人照相技術不行,焦都對虛了!
八九十年代,傻瓜相機出現,傻瓜也可當攝影師了,於是二三百塊的傻瓜相機漸漸進入家庭,人們便越來越少去照相館拍照片了,沖洗自拍照片的業務驟增,多數照相館攬此業務,均須帶膠捲去銀川沖洗,費時費力。
青山公園旁邊開了一家大西北攝影,敢為人先,自購彩照沖印設備為人沖洗照片,立等可取,財源滾滾。
不知今日數碼照片泛濫下,其境況如何?

光陰的故事
童年
張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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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新華,石炭井70後,90年畢業於局二中,大學畢業後曾在局一中短暫任教,現在廣東省東莞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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