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欠安——讀《朱安傳》有感

作者 | 付金華

可能很少人知道朱安到底是誰，但是大家都認識她的丈夫---魯迅先生。魯迅將朱安比喻為母親贈送的禮物，但從來沒有將這禮物妥善安放。朱安在世六十九年，佛道教所說的「濁世惡苦」---生時苦痛，老亦苦痛，病極苦痛，死極苦痛----她似乎都已經經歷過了。

朱安生於普通官宦之家，有傳她的祖父被任命為杭州某官職，雖然最後辭任了但是朱家當時家世是顯赫的。朱安身材矮小，相貌平平，自小開始纏足，所接受的是三從四德教育，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是對《女兒經》卻背得頭頭是道。可想而知這樣的朱安絕對不符合魯迅的擇偶標準。再者，當時的周家因為魯迅的祖父買官一事被嚴查，已經成為了破落戶，這樣的家境根本也不可能與朱家結親。但是朱安因為家裡挑剔耽誤了年紀，二十八歲的朱安要麼就是成為他人的填房，要麼就是下嫁給家境不如自家的人做原配。朱家人不願委屈朱家大姑娘成為他人填房，於是選擇了曾經顯赫如今落敗的周家，而在周家年紀相仿的只有魯迅。又由於周母魯瑞與朱家親戚來往過密，有朱家親戚在其間牽線搭橋，最後朱安嫁給了魯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就算無法琴瑟和鳴，起碼也能相敬如賓，從未想過，結婚當晚新郎便睡在了書房，新婚第四天，魯迅就遠赴日本留學。作為妻子，夫妻分隔兩地當然會希望有書信往來，但從兩人之間遺留下的唯一封信中看到，魯迅回復給朱安的信件只有「頗繆」二字，至於朱安的來信寫了什麼已經無從考證了。比起與許廣平情意綿綿的「兩地書」，寫給朱安的信件卻少了夫妻間應有親切和關懷。所謂至親至疏是夫妻，可對於朱安與魯迅而言，似乎只有至疏。難以想像，兩人之間的每日對話只有3句，早上朱安叫早，魯迅便回一句哼，臨睡前朱安問關不關中門，回復就只有關或者不關，朱安索要家用時，魯迅只問要多少然後照給。可以想像當魯瑞問起朱安為何還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時，朱安是以何種心情回答「大先生終年不同我講話，怎麼會有孩子呢？」更何況兩人一直都是分房睡的，孩子怕是只能奢望了，被剝奪了為人妻的資格，就連為人母的權利都沒辦法行使了。

朱安離世時已經六十九了，死於疾病，但無法確切說明到底是死於何種疾病，因為朱安不僅有腎病、肺病還有積累多年的胃病，再加上由於血液不暢，兩腿長期處於冷麻木狀態，終年受到疾病的折磨，真真嘗遍了病苦。死前無法壽終，死後亦不得安寧。朱安臨終前曾給許廣寧寫信希望她的靈柩能運往上海與魯迅合葬。在尋常夫妻家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一件事，可是這樣的願望也無法實現，許廣平拒絕了，其他的親友也不贊同。最後朱安臨時埋葬在北京西集的直門外的保福寺墓地，後來因文革的「破四舊」朱安的墳墓被夷為平地，不知魂歸何處。

朱安這一生活得相當委屈，魯迅將其看作為需要供養的禮物，而魯迅的支持者則將朱安視為魯迅的人生污點，魯迅的反對者則將朱安當作是攻擊魯迅思想的武器，許廣平在上海照顧魯迅被讚譽為名人背後的無名英雄，可朱安三十七年來盡心儘力地侍奉魯迅母親的孝心卻無幾人提起。

取名為安，本是父母對孩子最質樸的願望，希望這一生能順逐安康，只可惜事與願違。舊時代產物下的朱安遇上了推崇新文化的魯迅註定會輸，於是孤苦飄零，一生欠安，成為了無人珍惜的棄物。哎，這可憐的女子啊！最後到底是以何種心情呼喊出「我也是魯迅的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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