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巴菲特的距離——談估值的」黑盒子」

今天先請你來回答個問題吧，答完我再來談談估值的「黑盒子」，幫你找出與巴菲特之間的距離。

如果第2題你很誠實地選了B，卻還在炒股，你意識到自己的不理性了嗎？如果你選了A或者C，是不是正沾沾自喜自己選對了甚至覺得自己很牛呢？希望你讀完這篇文章之後能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那麼選了D的，也許是感到這是我設計的標準答案（這確實是我觀察到的普通民眾該選的答案），但你心裡到底服不服呢？你確定你不會在下次猜對之後又得意一番？順便說一句，這叫hindsight bias，中文翻譯為事後諸葛亮……

兩年前，我回國看到一派全民炒股的景象：飯桌上儘是討論股市起伏的人，一個個講得頭頭是道的，似乎都有著獨家的內幕消息或者套利技術，並且很願意拿出來和朋友親人分享。我甚至一度感到汗顏，不敢輕易暴露我的專業，生怕被人問到該買哪只股票時答不上來。我隱隱地感到哪裡不對，並且寫了文章批判這一現象，提倡委託專家（詳見《用經濟學做人生決策——論「比較優勢」》）。

但當時仍看不清本質，因為鄰桌那個眉飛色舞地大談K線圖的人看起來好像真的比我更像金融教授。直到我最近看了這本書《知識的錯覺》，我才明白了這叫鄧寧-克魯格效應，也稱達克效應：表現最差的人也總是最高估自身能力的那一個，因為缺乏技能者也同時對自己究竟欠缺哪些能力認識不足，因此自我感覺良好。希望你沒有中槍……

書中舉了很多有趣的例子，旨在讓我們意識到很多情況下，我們都分不清誰到底知道些什麼。一方面（知識的詛咒），在熟悉某個領域之後，我們會對專業名詞習以為常，並誤以為別人也是如此。了解這種現象能幫助我們更有效地溝通——不要輕易假設對方知道你在說什麼，還能幫你意識到自己的學習成果、重建自信、找回繼續學習的動力。

另一方面（知識的錯覺），人們也容易忘了自己站在別人的肩膀上，甚至誤以為自己知道得更多：上網搜索了幾個醫學名詞就以為自己可以比醫生做出更可靠的診斷，關注了幾天股市就覺得自己的選股能力不亞於基金經理。作者提到：「當整個世界的知識就在指尖時，我們彷彿真的認為自己博學多聞。」

然而災難性事件才把我們拉回現實：2009年因墜海事故導致228人喪生的法航447空難，黑匣子調查推測，副駕駛由於過度依賴自動飛行控制系統，缺乏基本的手動操作技能，以至於應對異常情況時犯了愚蠢的錯誤。估值選股也同樣，科技網路的發展為交易提供了便利，使得普通民眾都能輕易地參與投資。然而這也讓大家忘記了做投資決策所必備的金融技能，才會在發生股災的時候手足無措。

提醒人們注意到這一點的有效方法是要求人們對決策「黑盒子」的運作機製做出解釋。比如說，當你試圖詳細解釋拉鏈是如何工作的、或者抽水馬桶的原理，才會意識到自己的無知。然而，正像作者所警告的：「這種做法是有代價的。揭露人們的錯覺會讓他們惱羞成怒……要求某人解釋一項他並不理解的政策不會改善彼此間的人際關係……他們通常再也不想和我們說話了。」

要解決這個問題，估計只能搬出《非暴力溝通》了，我很喜歡和推崇的一本書。我之前也寫過幾篇關於溝通的文章，包括《2016年，你為改善溝通做出過哪些努力？——讀《你能說服任何人》》。在這裡我重點談談作為錯覺被揭露的一方，要如何積極面對以便從中獲利，以下總結四點。

1. 正確認識社會的知識共同體特質。

提起投資專家，為什麼大多數人只認識巴菲特？有真正關心他的投資理論的人才會知道芒格和格雷厄姆。而像我這樣只是準備認真了解的人，還有很多幕後英雄的事迹還不太了解。作者也給出了很多類似的例子，比如大家都知道馬丁路德金，卻鮮有人知道諸如蘇珊安東尼等甚至早於金就開始致力於消除種族隔離的偉大活動家。大家都知道喬布斯，卻連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都要搜索一下才想起來真正孕育蘋果的幕後技術大牛的名字，沃茲尼克亞。

人腦裝不了太多東西，所以只能用代表性人物來幫我們記住一些複雜的成就。但這麼做容易神化某些英雄，也容易讓我們忽略了他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他們的成就離不開諸多幕後英雄的努力。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巴菲特，大多數人也沒有必要成為巴菲特。我們應該樹立更現實更符合自身條件的英雄，並更多地認識到社會的力量，加強與他人的溝通來促成集體的成就。這也是我大力提倡小組合作的原因之一。

2. 進而認識到並寬容自己知識的局限性。

很多人號稱「讀過」巴菲特的著作，為何實踐中卻沒有進步？問題就在於他們如何「讀過」。這裡以「給出原因」和「因果性解釋」的差異為例，希望能幫你認識到不同讀法的差別。還記得上文投票中的C選項嗎？看到股價漲了，搜索新聞並找到了漲的原因，由此判斷是否繼續持有，這屬於「給出原因」的思維。這種思維的危險之處在於你只要找到了你以為能解釋的原因，就停止繼續思考了。然而真相也許是還存在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或者你找到的這個原因也有可能導致股價下跌，只是這次運氣好漲了。而「因果性解釋」能讓你全面地分析問題，考慮每一種可能性，才能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3. 理性地求助於專家，利用其他專家的智慧。

你和巴菲特都看專家提供的年報和研報，為何結果如此不同？書中談到理性地求助專家的做法和精英主義的差別，主要是在於我們要了解專家可能存在的動機問題。比如說，學術圈的派系之爭使得有些學者不顧科學事實而發表一些有偏向性的成果，被利益集團操控的媒體也更可能做一些誤導群眾的宣傳。認識到這些可能存在的利益衝突和不公，可以幫助我們判斷哪些信息更加可信、哪些信息需要往哪個方向打折扣。養成這種批判性的思維方式是第一步，而具體如何判斷，只能在實踐中不斷地積累經驗。

4. 把自己也培養成某方面的專家。

想要提高自己的判斷能力，最有效的辦法還是把自己培養成某個領域的專家，畢竟只有專家才最了解專家。成為專家需要經驗的積累，而積累經驗的過程也是你培養辯證思維的絕佳途徑。只要方法用對了，當你成為專家的同時，也具備了判斷其他專家的能力，這時你就可以更好地利用其他專家的智慧做出各種決策了。

雖然無知無可避免，畢竟沒有人能精通所有的事情，但是錯覺帶來的過度自信，有時也能激勵我們去冒險，製造一些奇蹟。然而在估值上，我想無知和錯覺帶來的更多是危害。願你能不放過估值的「黑盒子」，當解釋的朋友（凡事追根究底、探明來龍去脈的人），糾正知識的錯覺，縮短與巴菲特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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