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一瞬間變老的
管叔說
你在哪個瞬間發現自己變老的？
作者丨
喇嘛哥
來源 |
喇嘛哥（ID：menggulamage）
村上春樹說：
人不是慢慢變老的，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這話，我信。
人是沒有想念的時候，瞬間老了。
沒有想念的日子，就像一場大風刮過之後的湖面，沒有波瀾的平靜，就像跋涉到了終點一樣，沒有眺望的衝動，就像蒼老到了重複一樣，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情景，不過就是念想清零。
既沒有你來的痕迹，也沒有你走的牽念，平靜如水才是變老的樣子，就彷彿打烊後的心靈，關燈後的黑暗，孤獨中的獨處，預料中的平淡。
沒有想念，就不再有期待，不再有盼著天明後的奇蹟和意外，就像秋收後的曠野，農人已回去，候鳥已南飛，草都枯萎，水都結冰，心靈最柔軟的部位也悄然變得麻木和僵硬。
比成熟更可怕的是世故，比善感更可怕的是麻木，那時候人就老了。
人老先老的是心。
不怕歲月刮過心靈的滄桑，怕只怕那脆弱不堪的敏感，突然變成了一道包漿和加固的堤，就像滿樹凋零，天高雲淡、落葉紛飛，大雪封路的四季。
路上行人都與我無關，分分離離都與我無緣，不再擔心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不再想起遠方會莫名的怦然心動，就是老了。
老了就是慢慢變成了孤家寡人，無牽無掛。從此以後，路過路，橋歸橋，沒有遠方，也沒有期待。
生命在飄移的過程中，當驛站和過客多於憧憬和期待的時候，老了已經勢不可擋來臨。
整座城池已經關門，你在那裡，就在那裡，只是歸去，不再是歸人，從此山水再不相逢，那時候就老了。
人是開始服輸的時候，瞬間老了。
人開始怕死，怕死的兵荒馬亂，怕給別人添麻煩，怕無力償還，就已經老了。
人開始敬畏時間，羨慕年輕，開始對自己的身體不再自信，開始用想當年的經歷嚇唬別人，就老了。
人開始挑剔，開始看不慣一切新鮮的東西，開始把道理看重，把探索變成了冒險的時候，就是老了。
人開始不再多情，不再幻想，不再對自己的相貌和穿著在意的時候，就老了。
人開始喜歡老歌，每一首歌里都滿滿檔檔的存著記憶，一經那首歌想起，就像漏風的口袋，年久失修的老水車，邊邊角角都潑灑著自己的感慨和懷想，那一刻，就是老了。
人是開始覺得過去比現在美好的時候，瞬間就老了。
所謂回憶，就是時間留給每一個人身上的腳印。
時間有時候就像橫衝直闖的風，密集地刮過幾場，就把一些歲月殘渣和遠處來的塵土覆蓋在經過的物體上，包括人，有的掛著一些遺憾，有的掛著一些沉寂。
而我們每一個人就像無頭的蒼蠅，撞在哪裡就在哪裡安家落戶，從此以為那就是故鄉，其實只是和故人相守最長的地方而已。
不信你問問那些打盹的老人，他們最大的心愿總是要回到老家，而他們有的一生都不曾離開過那裡。
人老了，從眼睛開始。
能看見那些細小的東西，一縷小風都能聽出故鄉的消息，一個舊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過去。
有時候會和一朵花，一棵草，一隻狗，一陣空茫對話。
我們只是看到一個人開始安靜，開始有富足的曾經用來回憶。看似面無表情的發獃，誰能知道他內心世界裡的前仰後合，忍俊不禁。
我大爸去世的頭一年，還騎著自行車從牧區到鎮上來看我，還和我信誓旦旦的說，等明年，要騎著車到三峽轉轉。
可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看見我們走的快了都覺得眼暈，他一整天倚在窗前，眯著眼睛，和眼前的兩隻蜜蜂鬥智斗勇，一會用書擋住出口，看它們抱頭鼠竄、狼狽為奸的樣子，一會故意隔離開兩隻蜜蜂，看它們上跳下竄，慌不擇路。
大爸一定覺得比兩隻蜜蜂聰明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我親耳聽見一個那麼蓬勃的老人突然變得孤單之後的自言自語，我一開始也覺得滑稽和幽默，後來，我和大爸一樣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大爸問我：還有救嗎？
我回答不上來，大爸就流暢的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理我們。
我一直認為，他肯定是把所有的想念和期待，統統還給我們之後，輕輕鬆鬆的做了一個歸人，從此再不用擔心和牽掛。
人老了就是，不必時時恐懼、尋常的人兒變成了陌路。
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丟在同一個角落的棋盤，再也沒有關心輸贏了，塞在同一張椅下的臭球鞋，再也沒人穿它了。
蜜蜂飛進來，再也無人搭理了，團聚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人出現在門前的田埂了，你無論得到多大的喜悅，再也無人分享了。
人是開始害怕吵鬧，獨處的時候，開始變老的。
人老了，開始捨得花一整天的時間，擦凈窗玻璃上的塵土，和一屋子的陽光和平相處。
有那麼一剎那，那些早已塵埃落定的過往，細細密密的過來，又悄無聲息的遠去。
閉上眼睛終於肯承認時光漫長，那些不肯原諒的事情已經變成上一輩子的事了。
獨處是和時間握手言和的最好證明，終於相信漫長無邊的歲月再也追不上了。
突然在一覺醒來的早上，將零零散散的回憶分藏在昨夜的月光，兒時的夢話，見不到的舊人，漸漸枯萎的思念裡面，本來等著來年存取結算，卻忘記了密碼和寄出。
老了的人，都是靈魂跑出去玩耍，忘記回家的人。
雖然每個人最後都得獨自面對剩下的寂寞和恐懼，可是上帝還是看他們可憐，讓這個皮囊停留在原地，貼著尋物啟事昭告天下，誰要看見他們走失的靈魂，記得完璧歸趙，帶走他在人世間最後的悲喜和酸澀。
於是那時候的歲月爬上心間，除了習慣變成了那顆手掌上剜不去的硃砂痣之外，其他都會變得獨處的樣子，執筆畫著明月、畫著山川，畫著再也無法實現的美夢成真。
我也會老，會被時光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波瀾不驚，一半是永不相見。
從此會死心塌地的相信，我們的一生有些止於唇齒，有些掩於歲月，有些隨風而去，有些歲月無痕。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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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喇嘛哥，網路寫手、自由音樂人、深度游領隊，出版散文集《我草原上的親人們》等，出版音樂作品集《歲月如哥》等。本文來源：喇嘛哥（ID：menggula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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