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賈新光:荷的精神託命人

賈新光:荷的精神託命人

我喜歡王國維《人間詞話》的一節: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這裡的「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是說李煜李後主的詞所寫雖是個人失去故國的痛苦,但卻另有一種博大深厚的思想感情。他的詞遠超自己的「身世之戚」,有著更普遍、更廣泛的內容,好像包容了人類所有的悲哀。而這一點正如同釋迦、基督之「擔荷人類罪惡」一樣。

我看賈新光的繪畫,特別是近些年的大寫意水墨荷溏,讓人感到內里深蘊精神的擔當。

荷花,人們視為君子,出淤泥而不染,其實,荷花的荷,另有一意義在。荷,擔當也,負重也。

我看賈新光所畫之荷,更是從筆墨、枯澀、縱橫、冥想的意象,上升到了一種關懷和象徵。我想到的就是擔荷,不是輕逸,不是野逸,不是幽靜,不是別樣紅的熱烈。

蓮,是佛門的象徵物,更是畫家的愛物。首選是它的聖潔,與佛與菩薩超脫紅塵,四大皆空相類;再是,荷的花死根不死,來年又發,與人的死魂不滅,不斷輪迴相類。

蓮有五色:白、青、紅、紫、黃,稱為「五種天華」;為五大虛空藏菩薩所坐,蓮花也喻菩薩的十種善法,佛教把蓮花看成聖潔之花,以蓮喻佛,象徵菩薩在生死煩惱中出生,而不為生死煩惱所干擾。由於蓮花在佛教上的神聖意義,佛經中把佛教聖花稱為「蓮花」,把佛國稱為「蓮界」,蓮是百花中唯一能花、果(藕)、種子(蓮子)並存的。象徵佛「法身、報身、應身」「三身」同駐。其姿挺展,日艷且鮮;其貌熙怡,傲然獨立;其根如玉,不著諸色;其莖虛空,不見五蘊;其葉如碧,清自中生;其絲如縷,綿延不斷;其花莊重,香馥長遠;不枝不蔓,無掛無礙;更喜蓮子,苦心如佛;諄諄教人,往生凈土。

其實,我們可以悟出,蓮花象徵從無明眾生中修行得正果成佛的人,而大家就如淤泥,象徵無明眾生處於無比黑暗的狀態環境中。

如果從佛的角度看賈新光的荷,這次是對他的畫的最佳的解碼口,賈新光對佛有著很深的體認和修行,他如荷一樣,躬耕而作,採補傳統文化和神秘文化、生命文化之氣,於是,他的畫,出手獨異,另闢新徑,在佛的照耀下,如《布施度》里所言,「眾生擾擾,其苦無量。為飢作漿,為旱作潤,為冥作光,寒衣熱涼。於彼濁世顛倒之時,我當於中作佛」。這是一種深植佛家的大悲憫,是一種在末法時代的宏願,就像一個護法的韋陀,也如守著佛的靈山,賈新光是從傳統的道山來。他又有著西方文化,特別是多年油畫和留學的經歷,對西方文藝復興來的諸多畫家,特別是現代派藝術情有獨鍾,於是,東西融合,古今吸納,如錢鍾書先生所言「東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學北學,道術未裂」,在賈新光筆下,就是一個混融的新我。

上帝說,要有光,也許,賈新光的名字的意蘊里,就有了一種捨我其誰的氣勢,這是先天的文化靈修,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滋潤。

其實,我們看佛、修佛、理解佛,佛並不是逃避的,而是現實的、當下的、人間的,所謂的在深山修行,那種不近人情,離世間遠,而離逃避近。我們看賈新光的畫,他不是無生機無活力,而是有一種淡定後的生命。人們說弘一法師,是以入世的態度行出世的修行,佛的主旨一向都是積極入世的,佛以眾生之樂為樂,以眾生之苦為苦,慈愛眾生,永無疲憊。無時無刻地把「一切眾生」掛在心上。而賈新光的畫,就是為世俗世界立意精神標杆,畫,不是他的逃避,而是他的拯救,不是他的遊戲,而是他的心血,它對人間的供養,是它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之上的夢悲天憫人的情懷的所作所為。

荷,是畫家的愛物,不同的畫家的表現是不一樣的,我們看八大山人的荷花,能看出那裡面涌動的憤怒、壓抑、扭曲、張力,他畫幅里的石頭,是剛毅,是穩重,是荷花的護花使者,而荷花的柄,一枝獨秀,是鶴立雞群。

而張大千的荷,特別是他的潑彩、潑墨彩為畫荷開闢了新境,到了老年,張大千的荷已經任意揮灑,有別古人,有別西畫。他在八十四歲作《鉤金紅蓮》中題道:「墨落一時手不住,任譏老子做狂徒」,這真是天真可愛,也狂態畢露。

潘天壽的荷花則是「造險與破險」,如他印章所說,「一味霸悍」,他快速運筆,筆似刀斧,荷柄水草如長槍大戟,堅如鐵鑄,壁壘森嚴,使人望之生畏。如書法中的顏真卿,獨有一種壯美,真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豈能是一種小境界可比。

而賈新光的荷花,有西方的團塊色彩的衝擊力,也有古老書法的線條的內蘊,我知道,有一段時間,賈新光,曾畫過很多名為「故園」的畫作。其實故園,是人的出發地,也是人的回望地,人一出生,就被拋棄到世間;還有就是人離開故鄉,也是一種拋棄,所謂的誰的故鄉不沉淪,是說在當下這個時代,人們的物質家園和精神家園雙重被毀滅,人們去哪裡尋找自己的家園?賈新光的家園系列,就是一種尋找。我以為,這也是一陣藝術的尋找,最後,他到了水墨世界。

這個水墨世界,是在傳統的東方審美基礎上,吸收西方而向傳統和西方雙重挑戰的新的水墨精神,是一種新的有意味的形式探索。

水和墨幻化而成的水墨文化,是東方藝術的典型,中國人對水,有一種從使用到哲學的認知,所謂上善若水,水有君子之德,到與墨的糾合而氤氳,墨在中國文人筆下,那不是一種顏色,而是墨分五彩。賈新光的擔當,是在西方營養下,對傳統水墨進行探索與轉型,是立足當代,取法東西方,吸收東西方,立足當下。中國古代講究境界,還講究味道。

我覺得,賈新光的水墨,別有境界和味道。人們說,境界是水墨畫的魂,我說,味道才是水墨畫境界的支撐。

現代水墨,是別於傳統和西方的全新的精神世界,是一種新的符號語言,有新的藝術表現和新的可能,從血脈上講,它是繼承,也是集成,從道家和佛家天人合一與空的概念來,但我覺得,更是儒家的濟世情懷與擔荷。

賈新光的水墨藝術探索,就是擔當起當代知識分子的責任,對傳統,不是背叛和疏離,對西方,不是拒絕和投降,拋棄狹隘的小格局和小小的民族意識,而是一種當代的跨越。所以,欣賞賈新光的水墨,我提出滋味或者味道說,這是借鑒詩歌的一個詞語,「滋味」是古代詩歌固有的審美價值,也是人們在欣賞作品時得到特定的審美感受。

但我以為,中國人不但對詩歌、對生活談「滋味」,也會說一個人的話有味道,人長得有味道等等,我們中國人喜歡講「味道」,中國人的感性經驗發展出一套極為獨特的對味道的細膩分析和精微把握。我們鑒賞的時候,味道就成了我們的一種直覺判斷,用舌頭代勞。我們說這個畫乏味,味同嚼蠟,人交往的時候,碰到難堪叫沒滋味。我們知道畫是有聲有色、有意象、有肌理、有節奏韻律的,觸摸水墨時可以感受到它的顏色調和和軟硬。一個好畫家必須如大廚做飯,調和鼎鼐。我們必須每個感官打開,讀到好畫,如嚼橄欖,如飲酒回味。

我說賈新光的畫,是有味道的,經得起回味的。他的畫,尤其清、奇、雅。清特指清新、清風,一塘清氣;奇就是新奇,情感感人、氣概不凡;雅就是含蓄蘊藉、高尚不粗俗、不沾俗氣。

我們欣賞賈新光的水墨,常想起王維的一句詩,「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本來走到溪水盡頭,看來無路可走了,可是我們不用懊喪,悠然地坐下,欣賞山外飄蕩而來的白雲,這就是佛家的境界胸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任何情境下都心靜如水。由此我們可體味到人生,無論艱難困苦還是悲觀失望、走投無路,我們應有不慌不懼不悲不餒的從容。

賈新光的水墨荷花,我認為是他的最有代表的意象,畫要從意象開始,在最簡單、最平常的意象背後往往有最為深邃奧秘的情意。「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一系列的意象,背後是「斷腸人」。而賈新光的荷,是當下人們精神世界裡的一種精神符號,我們知道,所謂的意象構成,有四個要件,一是客觀特徵,二是情感特徵,三是意向式特徵,四是意味創新、不可重複。而賈新光是擔負歷史使命的人,是證道者,在水墨荷花里,求得人類精神意義的皈依和解脫。

荷花,是佛的象徵,也是我們家園的意象,它沉澱著幾千年獨特的美學意蘊,賈新光的水墨荷花,是這個時代的新的高度和收穫。信然。

作者簡介:

商澤軍,中國保護消費者基金會常務副秘書長。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奧運中國》、《飛翔的中國》、《孔繁森之歌》《我說的和平》《致敬紅軍》等2O余部。在《當代》、《十月》《詩刊》、《人民日報》、《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北京文學》、《文匯報》等報刊上發表作品。曾獲首屆郭沫若詩歌獎、人民文學獎、華人華僑文學獎,中華全國優秀圖書獎等獎項。曾參加全國青創會並發言,三次出席全國作代會代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賈新光文獻藝術館 的精彩文章:

《故圜天香》大型回顧展前言——繼《Mise en regard》之後

TAG:賈新光文獻藝術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