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人生的四種境界
論人生的四種境界
文｜之衡
境界之說，是中國文化中所特有的。而《莊子》一書中井底之蛙的故事，可稱得上是對境界一詞的最為形象的詮釋。境界的不同，源於覺解之深淺。雖然我們的雙足都踏著同一片土地，但我們的內在卻可以蘊藏截然不同的天空。從這個意義上而言，世界就像一面鏡子，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鏡中的自己。這個世界，到底是滿地的泥濘，還是漫天的星斗，全由我們的精神境界而定。
馮友蘭先生曾經把人生的境界分為四種，依次是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
凡是有生命的個體，都擁有一種自然的本能。有些植物喜歡向著明利的陽光生長，而有些則喜歡棲身於陰暗的角落。這並非取決於它們自由的意志，而是源自於它們的本性。它們並不為它物而活，甚至也不為自己而活。因為它們也許並未意識到有一個「自我」，而只是憑藉著生命本能的衝動而存在著。當然，對於人類而言，這或許又有些不同。人是有自我意識的，故而，所謂的自然境界，我們或許可以這樣理解，那就是我們會按著自己個人的喜好和氣質，去做一些並不自覺的行為。在自然境界中，我們所做的一切，還未曾達到生命意義的高度。我們只是在本能的驅使下活著，是一種被動的、消極的生存方式。所以，我們或許可以把自然境界理解為一種生物學意義上的境界。
功利一詞，我們常人聽起來總覺得有些貶義，但是在這裡，它卻是中性的。作為人類，從心理結構上來說，我們都有一種傾向，那就是追求快樂，逃避痛苦。人一旦活在功利境界，便會有意識地趨利避害。我們追求自己的利益，為的是可以讓自己活得更加快樂，而不僅僅只是被動地生存。但是，在功利境界，我們或許還不太會想到他人，即使在某些情況下，我們會願意做出一些犧牲，但終究還是希望可以透過眼前的犧牲去換取更為長遠的利益。這樣的做法，從本質上而言，並沒有太多值得非議的地方。只要我們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時，儘可能地不傷害他人的利益，這樣的做法就並不於道德相悖。而且事實上，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所謂的道德，也還只是一種相對意義上的道德，是一種功利主義式的道德。我們並不是為道德而道德，而是為了某種自身的利益，而暫時採用了一種看似高尚的行為。趨利避害，是人的心理本能，所以，我們也可以把功利境界理解為一種心理學意義上的境界。
功利主義的道德，和我們接下來要談論的道德境界的道德並不是一回事。孔子說：「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論語·里仁篇》這便是作出了一個極好的區分。仁者之所以仁，是因為他安住於仁心仁德，他是為了道德而道德，這是一種極高的覺解。智者（一般意義的聰明人）之所以仁，是因為他覺得可以通過仁德而獲取自身的利益。前者屬於道德境界，後者屬於功利境界。功利境界下的善是相對的，而在道德境界下的善卻是絕對的。雖然這兩者我們常常會混為一談，但實際上卻有分別。前者只是普通的良善，後者卻是康德所說的善良意志。我們常常說的人性本善的善，也要從善良意志的層面去理解。
有些人活出了很高的道德覺悟，他們還富於民，甚至願意犧牲自我。這是因為他們開始意識到人不僅僅只是自然人，更是社會人。生命的意義從個體的角度而言，終究會趨於死亡，從而歸於虛無。但是個體的生命卻可以中「類」的層面獲得意義。所謂的「類」，就是人類全體。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貢獻，是為了「行義」，而非「獲利」。而這也正是儒家一直所倡導的一種人生境界。故而，相比於生物學意義上的自然境界和心理學意義上的功利境界，我們或許可以把道德境界稱之為一種倫理學（道德形而上學）意義上的境界。
人生還有最後的一層境界，那就是天地境界。前三種境界，從根本上來說，還只是一種人類中心主義。但是，宇宙之大，千品萬儔。人並非自然的主宰，而只是大全宇宙中的一個部分。人一旦突破了這一層，便可由「德性我」邁入「宇宙我」。孟子說：「萬物皆備於我。」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耶穌基督說：「父在我裡面，我在父裡面。我與父本為一。」這些話或許都可看成是對天地境界的一種箴言式的描述。在這種「吾喪我」的境界中，主體得以消融，自我已然遺忘，「個體化原理」終被超越，這就是「無我」的境界。而所謂「無我」，也即是全然的「大我」。正如陸象山先生所言：「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在天地境界中，是非可泯，生死已破，萬物本齊，而剩來下的就只是一種純粹的無目的的審美情趣，一種翛然於天地之間的寧靜。故而，我們或許可以把這種天地境界稱之為一種美學意義上的境界。
人生的境界，隨覺解之深淺不一，而呈現出不同。覺解愈深，則煩惱愈少。境界越高，心性就越穩定。此生我們活在一種怎樣的境界里，也就決定了此生我們活在一種怎樣的幸福里。心靈本就是一個戰場，我們每天都面臨著撒旦的試探。但我相信，人是有靈魂的，而靈魂即是造物主滴落在我們心靈深處的一滴神性，因著這偉大的神性，人必定能夠活在一個福善的天地中，活出一種智慧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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