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中的「典故串聯法」
曾讀獻縣倪星垣的《聯語粹編》,卷一收錄吳佩孚挽張作霖聯:
有仲謀繼起英雄,憂患可興邦,願文台無復多恨;
與祖逖共圖恢復,河山今異昔,豈周顗一哭了之?
上聯以三國孫堅(字雲台)比喻張作霖,意為你有孫權一樣優秀的好兒子,可以死而無恨了。下聯以周顗自喻,對張作霖不能像祖逖那樣恢復河山竟齎志而歿深為感嘆。倪星垣認為「下聯收句,具有英氣,惜與上聯不甚對,筆調亦不能高唱入雲。且上聯是一串事,下聯祖逖、周顗雖同時,然不相連屬,意思亦不稱。」於是改為:
有孫仲謀繼起英雄,憂患可興邦,願文台無復多恨;
與周公瑾共摧仇敵,死生今異路,俾諸葛何以為情?
倪星垣的改動是有道理的。原作祖逖、周顗雖然同處東晉,但二人生平事迹並無瓜葛。改為周瑜、諸葛亮,他們曾聯手火燒赤壁,所以顯得更加貼切精妙。這種用典前後呼應的技巧可以稱之為典故串用法。台灣著名駢文大師成惕軒先生的對聯以對仗精工切實著稱,其《楚望樓聯語》中不乏成功運用此法的例子,比如挽佚名二聯:
有子效廬陵大賢,健筆能文,荻畫固知緣懿教;
此日念孟郊慈母,征衣濺淚,蓬山猶是隔春暉。
此聯是挽一位文士的母親,上聯首句將逝者的兒子比為廬陵歐陽修,結句便用歐陽修母親畫荻教子的典故。下聯首句將逝者比為孟郊的母親,結句便用孟郊「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典故。用典可謂渾如鐵鑄,移易不得。
以太沖作難兄,左芬才德真無忝;
有微之悼賢婦,長慶詩篇定不磨。
此聯則是挽一位女士,上聯以左思比擬她的兄長,次句便說她的才德堪比左芬。下聯以元稹比擬她的丈夫,次句便以《元氏長慶集》借指其夫的悼亡詩篇。前後毫無脫節,渾然一體。
也有將此法僅用於一句之中的,如胡林翼挽林則徐聯:
報先帝而忠陛下,兩朝開濟屬宗臣,表續出師,千古英雄同下淚;
佐天子以活百姓,萬口歡呼起司馬,家傳畫像,四方婦孺亦知名。
上聯分別化用了杜甫《蜀相》詩中「兩朝開濟老臣心」和「長使英雄淚滿襟」的句子,中間夾以《出師表》,都是諸葛亮的典故。
又如梁啟超挽康有為聯:
祝宗祈死,老眼久枯,翻幸生也有涯,卒免睹全國陸沉魚爛之慘;
西狩獲麟,微言遽絕,正恐天之將喪,不僅動吾黨山頹木壞之悲。
下聯「西狩獲麟」典出《左傳?哀公十四年》,「微言遽絕」典出《漢書?藝文志》,「天之將喪」典出《論語?子罕》,「山頹木壞」典出《禮記?檀弓》,都是關於孔子的。真可謂一氣呵成,寸步不離。
不獨輓聯,其他聯語也有類似的例子,比如倪嗣沖賀馮國璋婚聯:
將略裼輕裘,奪龍蟠虎踞,好作洞房,從此兒女莫愁,想顧曲英姿,當不愧小喬夫婿;
家風寄蕪蔞,喜裙布荊釵,迎來瓊島,為報湖山罨畫,有執柯元首,始得歸大樹將軍。
上聯的「顧曲英姿」「小喬夫婿」都是用的周瑜之典,用以切合馮國璋軍人的身份。下聯則用東漢馮異的故事,來切合馮國璋的姓氏。「蕪蔞」是湖北饒陽縣境內的一個亭子,也作「無蔞」,劉秀起兵經過饒陽時,馮異曾在此處為劉秀進粥,事見《後漢書?馮異傳》。尾句的「大樹將軍」,更是人盡皆知了。可知典故的串用,中間也可加入其它內容,並不妨礙前後呼應的效果。
再如張謇的題慕疇堂聯:
莊周以至人自居,乃謂游逍遙之墟,食苟簡之田,立不貸之圃;
韓愈為天下所笑,猶將求家國之事,耕寬閑之野,釣寂寞之淵。
此聯所詠慕疇堂是張謇興辦的海通墾牧公司廳堂名,因為作者仰慕東漢隱士田疇,因以為名。上聯以莊子自況,後面三句出自《莊子?天運》,下聯以韓愈自況 ,後面出自韓愈的《答崔立書》。這種情況更像是將一個典故分為幾句話來自相呼應,雖然和串用不同典故略有區別,但效果是一樣的。
1912年,辛亥革命成功,郭沫若撰寫了這樣一副春聯:
桃花春水遍天涯,寄語武陵人,於今可改秦衣服;
鐵馬金戈回地軸,吟詩錦城客,此後休嗟蜀道難。
上下聯分別用《桃花源記》《蜀道難》的典故,因分為兩句,故顯得豐滿渾成。此類例子極多,暫不贅述。關於詩聯用典的問題,古今論述很多,大多提倡用典要穩切,僻典明用之,熟典化用之,如鹽入水,但得其味,不睹其形方妙。至於串用典故以前後呼應的手法,似乎尚無人道及。筆者試為總結如上,供廣大文友批評借鑒。
※三生三世,聯寫桃花
※對聯里的大明湖,真的不光只有夏、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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