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破產：阜康錢莊倒閉後的金融災難

關於胡雪岩的文藝作品很多

胡光墉（1823—1885），字雪岩，晚清最著名的富商，或者說，是富商中最著名的傳奇人物。關於他的故事非常豐富，比如台灣電視劇集《八月桂花香》，比如作家高陽以其為傳主的長篇小說。如此，觀眾和讀者很容易將娛樂產品中的主角同真實世界的歷史人物混淆起來。在現代許多「心靈雞湯」也託名於胡氏而大加傳播的時候，更是如此。

有沒有可能還原一個真實的胡雪岩？很難。比如，他十二歲之前的經歷就說不清，連帶上溯，其出身籍貫更說不清，至今杭州徽州兩地的文史專家爭訟紛紛。

至於他的興起和落敗，更加充滿了不可知的迷霧。這跟目前有些文史作者不願意細究基礎檔案有關，也跟很多專家不熟悉晚清的金融環境和金融運作有關。

胡氏生於1823年，卒於1885年，歷經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朝，這六十餘年正好是清朝國力迅速下降，內憂外患接踵而來的大變局時代。

靠著時局的因緣際會，胡雪岩得以結交兩任浙江巡撫，前者王有齡使其發家，後者左宗棠使其揚名，但最後竟然以幾千萬兩白銀身家和頭品紅頂花翎的地位從人生極高處轟然倒塌，在出租屋中了此殘生，且身敗名裂，成為朝野商民一致質疑取笑的對象。他究竟因何成，又因何敗？今天將為讀者作誠懇而確定的解答。

1883年12月5日，中國爆發了近代史意義上第一次全國性的金融危機，就在這一天，上海、杭州、南京、北京乃至湖南、湖北等地，二十餘家阜康錢莊全部上了排門，不再對外營業，一時間朝野震驚，在錢莊中有存款的官僚紳商和平頭百姓無不大驚失色。這也證實了坊間已經傳播了半年之久的流言——富可敵國的「紅頂商人」胡雪岩真的破產了。

胡雪岩雖然是商人，但因長期以來為朝廷籌集糧餉有功，被重臣屢屢保舉，當時已經是布政使銜的「候補道台」，加一品銜，戴紅頂花翎，賞穿黃馬褂。一般認為，他全盛時期資產達白銀三千兩，幾乎抵得上中國半年的財政收入。

由於具有如此頭銜，各級官員便很放心地將本地財政收入放到了他的錢莊。各地餉銀的往來很多也通過他的錢莊流轉。一些貪官污吏也將貪污所得存放於其錢莊生利。

錢莊關門只是一個手段，為的是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並不意味著錢莊可以就此不再償還儲戶的公私存款。但胡雪岩究竟欠了外面多少錢？他究竟能否還清各級政府的存款？這是當時清政府尤其是浙江省政府最密切關注的事情。

就在阜康錢莊關門後不久的一個深夜，浙江省最高財政官員——浙江布政使德馨來到了胡家，和胡雪岩徹夜長談。他本來就是胡的好友，但這次來卻並非敘舊，而是有著特殊的使命：以借出二萬兩銀子幫助胡雪岩渡過難關為條件，要求阜康錢莊將所有涉及公款往來的賬冊上繳。

當時浙江官方最擔心的問題，一是胡雪岩隱瞞或銷毀賬簿和原始單據，二是一死了之。但胡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非常合作地將所有賬冊共計四箱交給德馨。德馨一查賬，得知各地財政在阜康錢莊的存款額並不驚人，二三百萬元，其中浙江一省一百六十萬元。德馨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據他對胡家剩餘資產的了解，胡雪岩肯定還得起這些錢。德馨此舉為朝廷立了大功勞，沒多久他就官升一級，調任江西巡撫。

但是普通存戶就沒那麼幸運了。錢莊關門，用當時的俗語來講叫做「倒債」，一般而言，只需支付儲戶三成存款，就算結清了債務。而且錢莊還無需支付現金，東主的實物（如文物器皿甚至傢具衣服）也可以抵債。清償債務工作花了好幾年。如德馨所料，公款沒問題，最後如數清繳；一些豪門大老因為手握權力而捷足先登，因此也沒吃虧。

比如最大的私人存款額為七十萬兩，其儲戶是協辦大學士、刑部尚書文煜，這些是他在粵海關監督任上貪污的贓款。阜康錢莊一出事，他馬上就通過各種關係，佔有了胡雪岩開設的中藥店「胡慶余堂」。

這家藥店赫赫有名，生意興隆，市場價值遠遠超過了七十萬兩白銀。其餘存款的官員雖然沒有如此權力，也寫信給浙江的幾位主要首腦，要求他們代為討債。據浙江巡撫劉秉璋的兒子說，北京和各省官員寄給其父親要求幫忙索債的信件，堆起來有一丈之高。

吃虧的都是普通百姓，他們幾百兩銀子的存款可能換來的不過是幾件衣服。當時，一直有很多普通儲戶在關閉的阜康錢莊門口傷心地號啕痛哭。此事給百姓心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此後幾年，杭州的百姓和商家不再信任錢莊，不再信任銀票，一切交易都用現銀交割，金融交易黯淡。還有些錢莊業主心生歹念，因為他們發現阜康倒閉後對小儲戶只需支付存款額的三成就能平安過關，於是紛紛效仿。一時間，北京、蘇州好幾家錢莊都以經營虧本為借口而關門「倒債」，破產清償，金融秩序一片混亂。

朝廷也明白這股惡劣風氣的由來，是因為胡雪岩造成了如此巨大的金融風潮而沒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懲罰。之前朝廷已經降旨將胡的官職開革，但並沒有進一步追究，因為他的公款債務尚未還清，而且當時的兩江總督左宗棠和繼任兩江總督曾國荃都在替他辯白。

就在事情發生後兩年，也就是1885年底，朝廷為了整肅金融風氣，以儆效尤，而且胡所欠的公已經基本償還，於是下令將胡雪岩逮捕入獄。當這道聖旨到達浙江巡撫手中的時候，胡剛剛去世，客觀上躲過一劫。

朝廷下令逮捕胡雪岩，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胡最大的靠山左宗棠已經於當年九月去世，在官場上，再也沒人為胡雪岩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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