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澍書香美文 漢字里的世界
中華漢字
龍鳳金歌榜VOL.9
張選
00:00/04:26
漢字里的世界
文劉澍
這個題目起得太大了。漢字世界，那是一個海洋，我怎麼能寫得了汪洋的海呢？我只能在岸邊舀一蠡海水而已。史學大師陳寅恪先生說：「依照今日訓詁學之標準，凡解釋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我又怎能作得了文化史呢？我只能結合自己的所學、生活實踐，感受、體味幾個我們古老的漢字所載信息之一二而已。
選幾個字，寫寫我的心得、感受。
家
家，居也。本義乃豕之居，後引伸為人之居。為什麼將豕之居引伸為人之居呢？這大概與人之生活和豬緊密相連有關吧。據一些資料介紹，到了新石器時代前期，人類就已經馴化野豬了。到了商代，豕被大量用於祀典，是士庶以下普通平民的祭品，王室祭先王為廟祭，平民也要祭祖宗，以豕為之，陳豕於室，合家而祭，這就是「家」字的本意。提起家這個字，總讓我想起在農村居住的院落。院里養著豬，養著雞，養著牛羊狗兔。飼養家畜種類最少的人家，便是豬和雞。缺了豬雞，就感覺這庭院不象個農家院落了，這家就像缺少了什麼；這日子，生活，就像缺少了什麼。我搬過數次家，但在農村居住的家對我印象最深，兩間平房，院里挨著西院牆是雞窩，臨街門的是豬圈。白天，雞在院里尋尋覓覓，豬在圈裡或睡覺，或用嘴和鼻子拱土。豬的糞與尿經與土發酵，形成肥料。大哥用鐵鍬再將豬肥鏟到圈外，積成糞堆，待春天運到田地去。夏天，我放學後拔回豬草扔到圈裡，豬有滋有味地吃著。對豬操勞最多的是母親，每天為豬準備三頓的吃食。豬吃食時，母親總是站在一旁看它吃，看它「咚咚」地吞食，母親心裡滿意；有時見豬只用嘴撩食，知它對吃食不滿意，母親便撒少許莜麵，引它將豬食吃完。後來，每隔幾天，母親還要用手拃一拃豬的背部長度，看它長了多少。豬背一點一點地生長著，我們家的希望也在一點點地增長著。豬，是我們家溫暖日子的一部分。
潺
潺，這個字由水、屍、子組成，我理解為水生的孩子。那水身體下的三個子，分明是三個幼兒，當然，三，是指多的意思。如泉水從山坳冒出來，徐緩前行；或從草灘的泉眼冒出來，緩緩地向遠處流去。這便有了潺湲、潺潺等描述水徐流貌的辭彙，如《楚辭·九歌·湘夫人》有「觀流水兮潺湲」之詩句，魏明帝《步出東門行》述有「弱水潺潺，葉落翩翩」靜雅之景緻。因潺潺之水音弱，故亦形容流水聲或雨聲，如歐陽修《醉翁亭記》有文：「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李煜有詞：「簾外雨潺潺，春雨闌珊。」還有「潺涓」一詞，「流水潺涓總向東，為有冬風映日紅」，此地的「潺」，突出了它的柔，它的緩。想起少年時故鄉哈拉罕草原的雨霽之景，北山的雨水急匆匆地流進村莊，村莊的水潺湲地流向南灘，南灘高處的水潺潺地從草間流進淖泊。流水「嘩兒嘩兒」，像水孩子在述說著什麼。又想起在縣良種場時放羊的日子，良種場南面的草灘，泉眼多，泉水潺湲地在彎彎的河渠流著，流向西南的水庫。羊想喝水了，便在泉眼旁、淺淺的河渠里低頭緩飲，潺潺的泉水托著它們的嘴唇。我渴了，雙手捧一掬泉水痛飲，並側耳傾聽泉水潺潺的緩流聲。在潺潺的溪流面前，我的心底不禁會升騰起一縷柔情，就如我們見了嬰幼兒，猶如見到了善美的天使。
休
休，望字生意，指依靠在樹旁歇息。《詩經·大雅·民勞》云：「民亦勞止，訖可小休」。想起在壩上生活時，一次到田野遊玩。途中，在一林帶處休息，席地而坐，背靠一棵楊樹，讀隨身攜帶的屠格涅夫的《樹林和草原》。頭頂上，樹葉「沙沙」作響，身旁，草葉搖曳，感到身心都得到了放鬆。女作家張潔在回憶汪曾祺的文章中寫道：「感到窒息的時候，便會翻開他的文字，不緊不慢地讀著，既不急於知道結果，也不曾想得到什麼警人的啟示，只是想找棵樹靠一靠。」好的文章就如一棵樹，當我們奔波的累了，當我們身心疲憊，找棵樹靠一靠，在緩緩的文字間得到休憩。
休還有一意，美。《詩經·商頌·長發》：「何天之休」。鄭玄箋：「休，美也」。為什麼「休」又可蘊涵美的意思呢？我妄猜，是休而知美。在休閑的時間，心便會「空」，生活中細微的「美」便會流進這心的空間，會用心回味、體察、感悟生活對象之美。如我們讀詩，在休閑的時間，在寧靜的環境，會對詩的內質之美有更深的感知。利奧波德在《沙鄉年鑒》中提出荒野的三個價值，第一個便是「為休閑而用的荒野」，這荒野的美學價值，為什麼「為休閑而用」？因休閑時，可全身心地去感受荒野之美。休，便也是「充分地去感受美」的指代吧。
心
心是象形字，用字形來表達主血液循環功能。我們的祖先還認為心有主管認識外界事物的功能，東漢的劉熙在《釋名》中解釋：「心，纖也，所識纖微，無物不貫也。」當代中醫學者郝萬山先生對心及發「xin」之音作了這樣的解釋：「因為xin和xian聲音相近，心也就是纖細的意思，是可以認識外界細微的事物，沒有任何事物它不可以認識和貫通的，具有這個功能的，就叫心。」
孟子曰：「心之官則思」，為什麼古人用心代表大腦的功能呢？把心當作與眼、耳、鼻、舌、身等感官同樣的感知器官呢？我們的生命活動中，確實能夠體察到心有與外界事情觸接後的生理反應，在心胸這一區域都有感覺。如遇到順利的事，愉快的事，心情感覺舒暢，甚至心花怒放，有時並能夠感知到心速加快；遇到窩火的事，不順利的事，心口感覺堵得慌，心煩意亂；遇到痛苦的事，心胸處會生出酸楚的感覺。再如我們對倍加珍愛的物件，會情不自禁地將物件慰貼在胸口，讓它靠近心的邊旁。再如愛，愛長輩，愛子女，愛愛人，愛至友，有時覺得心胸有一縷柔情在蕩漾。《林海雪原》中「小白鴿」白茹向戰友解釋繁體字「愛」與「受」的區別：「愛就得有心！從心裡愛！」
還有先人講的「修行養性」，諸如儒家的「正心」，道家的「靜心」，佛家的「明心」，醫家的「養心」。
綜上所說，便可理解郝萬山先生所詮注的「心」之要、「心」之本義：「主神志，主管精神情感」。
於是，漢字里出現了諸多有關心之神志及精神情感的文字，諸如：愉，悅，慕，愫，愁，悵，憂，悒，愴，悲，愧，憧，憬，等等，等等。
羊
羊是象形字。羊字上邊的兩點在甲骨文里是向左右下彎的兩個犄角，下面部分是羊的嘴巴。先人們經過大量畜牧馬、牛、羊，對它們進行細微的觀察分辨，便會在性別、大小、毛色、品種等等方面作出區別並給出對應的專名。如：羖，公羊；牂，母羊；羯，閹割了的公羊；羔，小羊；羳，黃腹的羊；羚，形狀和山羊相似，但無鬍鬚，角彎而長；羱，似山羊而形體大，生活在高山地帶，等等。
《說文解字》：「羊，祥也。」擁有眾多羊的部落或個人，是富有，代表著吉祥。因羊的溫順、善良、美麗之性貌，並能供人衣食，它真是人世間的吉祥物啊。以羊之性善美，故先民在造字時，以「羊」為意符所配組的字都是好的字眼。如美，如善，如祥，如羨，如羹。作家葦岸先生在《大地上的事情》中寫道：「羊自初便位於對立（殘暴）的一極，它們草地上的性命，顯現著人間溫暖的和平精神；它們匯納眾厄的孺弱軀體，已成人類某種特定觀念標準的象徵和化身。」
說到羊，便會自然想起我早年放羊的日子。動物與人在天性方面有相似的地方。記得那年冬天，因幼羔體弱還不能隨大羊出群，我便負責在羊圈給它餵食。我抱著它，將嚼碎的饅頭或油餅一點一點抹到它嘴裡，如果下一口喂得遲了點兒，它身子便會在我懷裡不滿地扭動。傍晚羊群回來時，小羊羔用頭一頂一頂地碰撞圈門，兩眼搜尋著母親的身影，它們的母親也在「咩咩」地呼喚它們。等仲春時節，羊羔長到能跟隨大羊出群了，它們從圈裡出來，走到林蔭道上，有的羔羊便扭著身腰騰空而起，四蹄在空中還左右蹦跳著，如我們人類的兒童到了兒童遊樂園或原野的青草地一樣，歡騰，喜悅，喜氣洋洋，得意洋洋。
一個漢字，它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字元，它承載著先人對這世界的認知，它的自身結構中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因素。一個漢字，便是一方世界；一個漢字，會讓我們回溯到遠古……
想起不識字的姥姥，她老人家見了掉在地上的紙片，便會彎腰揀起來，說，不要隨便扔，免得讓人踩了，這上面有孔聖人的眼呢。
是啊，這「孔聖人的眼」，能夠望得到華夏數千年的歷史呢。
於乙未年正月十一日
公曆2015年3月1日
作者簡介
劉澍：祖籍山西靈丘，生於河北康保。早年放過羊，後從事金融工作。業餘時間寫詩。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張家口作家協會會員。2009年，詩歌《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的祖國》獲工行河北省分行國慶徵文一等獎，2010年，其詩作《那屋檐下的風鈴》（外四首）在2010中國作家創作筆會徵文中獲一等獎。2011年，散文《由拒吃野生動物引出的一篇生態話題》在北京作協和國家林業局、世界自然基金會（瑞士）北京代表處聯合舉辦的「國際森林年」徵文活動中獲二等獎；2013年，詩歌《時光在村莊慢慢地流淌》獲張家口市「美麗張家口綠色中國夢」徵文優秀獎；2014年，詩歌《有一個節日。叫清明》獲河北省文明辦、省民俗協會「清明詩歌迷語」徵文優秀獎。2017年，詩《一位銀行統計員的心聲》獲中國金融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中國金融工會全國委員徵文三等獎。
點擊作者欄藍字「草原文藝」，關注我喔
TAG:草原文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