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貧窮的年代

在80後回憶錄之童年篇的最後，有一個問題不得不提，那就是貧窮。

我記事時，還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個院子里，爺爺奶奶，兩個叔叔，後來有了嬸嬸。最開始爺爺買了一輛拖拉機，一家人以種菜賣菜為生，西紅柿等蔬菜，還有西瓜等水果，我現在還記著那時很多個午後，不睡覺，而是在窗檯下玩耍，一直等著嘟嘟嘟的拖拉機載著大人們歸來，帶著好吃的美味的情景。後來，三叔買了一個大貨車，給廠房拉貨，有時去不遠的地方，三叔會帶上我。看著行駛在公路上的各種車，和路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感覺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新鮮而廣闊！

可是後來怎麼就到了經濟如此拮据的地步了呢！大概是從分家開始的吧。在一起過了五六年之後，我媽看出一大家子總在一起是不行的，類似吃大鍋飯，出工不出力，分配不均等各種家長里短，不僅難以致富，而且太容易傷感情。於是，在我五六歲時，我媽做了一個大膽而重要的決定-自己蓋房子！蓋一所新房子在當時算是一筆很大的工程，一般只有很富裕的人家才能蓋新房子，所以當時我家蓋房子時，鄰里相親有很多看笑話的，認為我媽不自量力，連點積蓄都沒有，還想蓋房子……寫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我媽大膽果斷雷厲風行的不服輸性格對我以後的人生之路起到了重要作用，正是因為我繼承了她的這部分基因，我才會有膽量並最終從一個小山村走到了現在的准一線城市。

言歸正傳，在我上幼兒園時，蓋新房子這一巨大的工程就在我媽的張羅下開工了。沒有錢，我媽就到處借，親戚，朋友，同學所有能想到的都借了一遍。沒有人，我媽就找到當時還在搞建築的大舅想辦法。大舅一看，自己的妹妹都已經破釜沉舟的開始了，當哥哥的自然得全力支持。於是動用各種關係，聯繫了所有能聯繫的人，最後組織起一隻延遲付錢的建築隊，他自己更是沒要工錢。大舅在材料不夠的情況下，自行設計，用更加便宜的石頭代替了紅磚打地基，能省的地方都給我們節省下來了。就這樣，我家的蓋房子工程就在眾人複雜的眼光中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因為蓋房子，我們家的生活就更加困難了。當別人家都吃上了白面時，我還在吃黃面，也就是玉米面。當時我拿著一塊兒黃窩頭在一群拿白饅頭的小夥伴中還是有些顯眼的，那是我最早對自卑感的感覺。之後對貧窮的認識，主要來自與周圍小夥伴們的對比。大家在放的風箏，在打的籃球，我都沒有，只是跟著小夥伴兒們一起玩，等別人玩累了，或者玩膩了時，我就自己再玩一下過過癮。到了初中，我大概是全班唯一一個家裡沒有電視機的學生了，當我聽到其他同學私下議論此事時，我就故意躲開，假裝聽不見，但已是滿臉通紅，像火燒一樣。當時動畫片《龍珠》很火，我又實在想看，就只好到村裡一個同學的小賣部，借著買東西呆在同學家看上十多分鐘。再就是後面的座機電話，全村沒有安裝的，就那麼幾家，其中就有我們，所以在很多材料填寫電話號碼時，我都很難為情地把我叔叔家的電話寫上。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家的房子一直蓋了好長時間，具體是幾年已經記不清楚了，唯一記得清楚的是我們家的院牆。在記憶里里，別人家的院牆都是青磚或水泥，而我家是籬笆牆，且沒有鐵皮門，只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找的用鐵管子焊起來的門，鎖也只是條鐵鏈。現在看來，當時的門和鎖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後來，院牆漸漸砌上了，債務也慢慢還上了，直到我考上了大學，家裡的狀況才逐漸好轉起來。但是，之後我的工作，老婆，房子這幾樣大事又來了。不過，對於已經熬過最艱難階段的爸媽來說，這已經不再犯愁了，因為這些事他們能幫的不多，最終還是要靠我自己。這已經屬於另一番故事了，後面再細說。

回顧一下我那貧困的童年帶給我的影響，它使我在很早的時候就體會到了什麼叫自卑，也養成了遇事膽小謹慎的性格。雖然，現在人們都說我性格穩重，其實哪是什麼穩重，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膽小。再有一點就是格局小，眼界小，遇事容易多想，容易鑽牛角尖，而且很悲觀。這是我在大學畢業之後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的，這也花了很長時間很多精力來改變，來完善自己性格方面的缺陷。現在想來，自己曾經很反對的古語「窮山惡水出刁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溫飽都沒有解決，哪有精力去提高素質？越是在惡劣的環境下，人類本身的劣根性就體現的越明顯。在此，也向我在童年時欺負過的比我家更窮的那幾位同學道歉，原諒我那時的不懂事，那時我還沒有體會到"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最後，再探討一下當時我家為什麼會如此貧困？歸根到底還是那個年代，經濟還不是很發達，加上我老爸老媽也沒有太大能耐的緣故。爸媽生在農村，卻不擅長農活；沒有經商頭腦，也沒生意可做；有的只是一身體力，這決定了要為別人打工。在90年代初，我們附近還沒啥企業，就業機會自然不多，只能靠種地為生。後來，企業逐漸多了，情況稍有好轉。只是老爸的手腳算不上靈巧，只得幹些沒啥技術含量的雜活兒，工資自然很低。老媽也差不多，開始做些手工活，後來去個人開的紡織廠里上班。我爸媽前半生最輝煌的事情就是靠自己的雙手蓋起了那座寬敞明亮的五間大瓦房。這座房子在當時也被稱為我的婚房，因為這意味著我結婚時有房子了，這也意味著父母對子女的一大任務完成了。雖然這座房子使得我家前後差不多十年里生活拮据，但父母仍然是自豪的，畢竟完成了一個不小的壯舉，使得村裡那些門縫裡看人的村民，啪啪啪地被打臉了，打臉的感覺總是很爽的！後來的爸媽靠著自己的雙手，靠著打工的微薄工資終於跨過了貧困線，且供我上完了大學。同時爸媽給了我很多的優良基因和貧窮但良好的家庭教育，使得我在同村小夥伴兒里脫穎而出，最終立足在了城市之中，而我的女兒，也可以有一個不那麼貧窮的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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