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與毛澤東:兩代中共領導人的交往和決裂
原標題:陳獨秀與毛澤東:兩代中共領導人的交往和決裂
1953年初,毛澤東乘坐軍艦從漢口出發,順流而下,對長江沿岸的部分城市作短暫的巡視。3月20日晚9點左右,到達位於長江岸邊的安慶古城。
據當事人回憶,毛澤東並未進安慶城巡視,而是站在甲板上久久注視著這座古城和城內的振風塔。
隨即找來了時任中共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談起了陳獨秀。
毛澤東和傅大章的這次談話,時間很短,沒有過多地涉及工作上的問題,只是詢問了一些關於陳獨秀的問題。
據傅大章後來回憶,毛澤東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是究竟陳獨秀因獨秀山而得名,還是獨秀山因陳獨秀而得名?
當傅大章回答是陳獨秀因獨秀山而得名後,毛澤東談了一些自己對陳獨秀的看法,並特意囑託了幾句 要關照好陳獨秀後人的話,第二天就去蕪湖了。
夜訪安慶卻不進城、鮮為人知的深夜談話、讓人照顧陳獨秀的後人,這是怎樣的一種複雜情緒?
要解釋毛澤東這一連串看似有些怪異的行為,還要從毛澤東與陳獨秀的交往開始說起。
神交階段:陳獨秀成為毛澤東的楷模
毛澤東與陳獨秀的神交始於新文化運動。作為這場運動總司令的陳獨秀,以其獨到的政治理論見解、紮實的文學理論功底、犀利的如椽大筆成為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一大批有志青年的偶像。
1915年9月15日,秉承「新青年要身體強壯,斬盡做官發財思想,自力創造幸福,不以個人幸福損害國家社會」的宗旨,陳 獨秀創辦了《新青年》雜誌。
雜誌創辦後,發表了大量批判舊教育摧殘青年身心健康的文章,提出了關於新青年的一系列標準。
一時間,《新青年》擁有大批青年讀 者群,毛澤東就是其中之一。
為此,毛澤東還在1917年3月,將自己撰寫的《體育之研究》投向《新青年》。
這篇署名為「二十八畫生」的文章以其暢快淋漓的 文風、邏輯嚴密的章法博得了陳獨秀的讚賞,陳獨秀甚至將這篇文章全文發表在《新青年》雜誌上。
文章發表後不久的一個夏日傍晚,毛澤東在同張昆弟、蔡和森閑談中感慨道:「前之譚嗣同,今之陳獨秀,其人魄力雄大,誠非今日俗學所可比擬。」
張昆弟聽見毛澤東讚歎陳獨秀,不禁笑言:「以前潤之是言必稱康、梁的,陳獨秀辦了一個《新青年》,又言必稱陳、胡了。」
「魄力雄大」,這就是第一次神交後陳獨秀給毛澤東留下的印象。
一年後,毛澤東終於見到了他心中的楷模。
三次晤面:陳獨秀幫助毛澤東成為共產主義者
1918年8月19日,毛澤東和蕭子升、張昆弟 一行24名青年為組織赴法勤工儉學事宜來到北京。
出於種種原因,毛澤東並未像同伴那樣走出國門。
迫於生計,他在李大釗的幫助下在北大圖書館找到了一份助理館員的差事。
就是在這片立足之地,毛澤東第一次見到了仰慕已久的陳獨秀。
據史料記載,這次晤面所談,非常短促,其內容不外乎是新民學會在《新青年》雜誌影響下的有關發展情況。
就是這樣一次短暫的談話,卻讓毛澤東興奮不已。
他高興地對楊開慧說:「我今天見到陳獨秀了。陳先生見解精湛,敢做敢為,正是國家所需要的棟樑之才。這幾天,我在北京接觸了不少人,他給我的影響恐怕是最大的了。」
18年後,回想起和陳獨秀的第一次交往,毛澤東還對斯諾說:「陳獨秀給我的影響超過了其他任何人。」
毛澤東和陳獨秀的第二次見面是在1920年1月初的一天。這時,因「五四運動」散發傳單被捕的陳獨秀,被保釋在家養病,毛澤東前去探望。
在這之前,毛澤東等人就在設法多方營救陳獨秀。
他甚至還在1919年7月14日撰寫了《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一文,文中寫道:「陳先生夙負學界重望,其言論思想,皆見稱於國內外。」、「陳獨秀氏為提倡近代思想最力之人,實學界重鎮。」「我們對於陳君,認他為思想界的明星。陳君所說的話,頭腦稍為清楚的聽得,莫不人人各如其意中所欲出。」
可見此時毛澤東對陳獨秀的推崇之至。
1920年夏天,驅張運動勝利後,毛澤東取道上海回長沙。在上海,毛澤東拜訪了陳獨秀。這是兩人的第三次晤面。
這次見面,陳獨秀同毛澤東談了很多馬克思主義的東西,並以一個共產主義者炙熱的革命情懷感染了毛澤東。
從這時起,毛澤東轉變成了一位信念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
十多年後他同斯諾談話時還提到了此次談話對他一生的深刻影響:「陳氏的堅決信仰深刻印在我的腦海里,成為我一生轉變的原因。」「在我的生活中,這一個轉變時期,可以說陳獨秀對我的印象是極其深刻的。」
這次交談中,陳獨秀還委託給毛澤東一個重要任務——回湖南組建該地區的共產主義小組。
四年實交:陳獨秀光環黯然褪去
回到湖南後,毛澤東將工人運動開展得有聲有色,他的才幹得到了陳獨秀的認可和賞識。
1923年1月,陳獨秀忙於著手籌備中共三大的工作,決定調毛澤東去上海中共中央工作。
4月,毛澤東抵滬。6月下旬,中共三大在廣東結束。陳獨秀被選舉為中央局委員長,毛澤東為中央局秘書。
按照「本黨一切函件須由委員長及秘書籤字」的規定,從這時起,陳獨秀與毛澤東共同在中央工作,開始了一起共事的日子。
毛澤東與陳獨秀有了實質的接觸。
當時,國共關係非常複雜。陳獨秀力主國共合作,卻無法扭轉共產黨被動的局面;他胸懷改造社會之理想,卻始終找不到問題的切入點。
他做出的一些決策,經過檢驗也並非完全正確。
此時的毛澤東已經隱約地感覺到:陳獨秀已經很難駕馭這種局面,他無法帶領年幼的中國共產黨找到一條革命成功的道路。
陳獨秀身上的光環在毛澤東的眼裡漸漸退去。
1926年中山艦事件和整理黨務案事件發生後,毛澤東決定將主要精力由工人運動轉向農民運動,並在湖南掀起了農民運動的高潮。
面對迅猛興起的農民運動,陳獨秀害怕會影響北伐軍心、妨礙國共統一戰線,力主限制工農運動的發展。
根據陳獨秀的錯誤判斷,中國共產黨在1926年12月中旬召開了中央特別會議。
在這次會議上,以陳獨秀為首的黨中央作出了依賴蔣介石、限制工農運動的會議決定。
從這時起,毛澤東對陳獨秀的右傾政策開始產生極大的質疑,他決定自己探索出一條適合中國革命實際的道路。
1927年元旦一過,他便去湘潭、湘鄉、衡山、醴陵、長沙五縣進行為其一月有餘的農村考察。
這次考察回來,毛澤東對農民問題提出了一系列切實可行的政策,形成了較為系統的理論體系,更加堅定地認為中國革命必須走農民運動的道路,陳獨秀的右傾主義必定會導致中國革命的失敗。
然而,毛澤東的主張並沒有被以陳獨秀為首的中共中央所理解和接受。在中共五大上,毛澤東僅被選為中央候補執行委員,連發言權都沒有。
他和澎湃、方誌敏等人擬定的重新為農民分配土地的方案都沒有被拿出來討論。
毛澤東感到風雲突變的危機了。
果然,就在中共五大召開後的第八天,即5月17日,駐宜昌的夏斗寅率部進攻武漢,發表反共通電;5月21日,駐長沙的許克祥率部發動「馬日事變」,屠殺湖南工農群眾;7月15日汪精衛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擴大會議,正式宣布「分共」。
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宣告失敗,中國共產黨被迫轉入地下鬥爭。
實事求是:毛澤東客觀評價陳獨秀
1927年8月7日,為總結大革命失敗的教訓,中共中央在漢口秘密召開緊急會議。
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以一個親歷者的視角,從國共合作時黨中央不堅持黨在政治上的獨立性、不認真聽取群眾意見、抑制農民運動、放棄軍事領導權四個方面全面分析了以陳獨秀為代表的右傾錯誤給中國革命帶來的危害,並對軍事工作和農民問題提出了自己獨到的看法。
這是毛澤東在公開場合第一次批評陳獨秀。
短短十年中,毛澤東對陳獨秀的態度由崇拜轉向了質疑,進而開始批判。
9月10日,陳獨秀離開武漢去上海隱蔽,此後,毛澤東再也未同他見過面。離開領導崗位的陳獨秀逐漸脫離了共產主義信念,甚至走上了反黨道路。
此後,毛澤東多次在講話和文章中談到陳獨秀的錯誤,陳獨秀成為了毛澤東常常引用的「反面教員」。
直到1936年斯諾問毛澤東「誰應對1927年共產黨失敗和南京當局的勝利承擔主要責任」,毛澤東還回答說:「罪魁禍首是陳獨秀,他的『動搖不定的機會主義』使黨喪失了果斷的領導,他的指導路線顯然是在一個時期之內造成很大災難。」
毛澤東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他在批判陳獨秀錯誤的同時,並沒有忘記他的功勞。
1945年4月21日,他在中共七大報告中指出:「(陳獨秀)是有過功勞的。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整個運動實際上是他領導的。……我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學生。……他創造了黨,有功勞。……關於陳獨秀,將來修黨史的時候,還是要講到他。」
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也多次提到了陳獨秀的功勞,提醒黨內的同志不要因為他的錯誤就抹殺他對黨的貢獻。
客觀地說,陳獨秀是毛澤東的老師,他影響並改變了毛澤東的一生。這一點,毛澤東自己都認可。
可是,毛澤東是個「我愛我師,我更愛真理」的人。
他仰慕陳獨秀的才華,但他不會盲從他的一切;他批判他的錯誤,卻不會因此而否定他的一切。
這或許就是偉人相交值得品鑒之處。


※王滬寧:往昔詩人,今朝國家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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