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里爾克《給青年詩人的信》
來都來了，不關注下兒么？
《給青年詩人的信》
萊內·馬利亞·里爾克
馮至 譯
雲南人民出版社
2016年第1版
「
像樹木似地成熟，不必強擠它的汁液。滿懷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風雨中，也不必擔心後邊有沒有夏天的來到。
」
關於里爾克，我知之甚少，也沒讀過幾首他的詩。不僅他的詩，很多西方詩作我都很少涉及，讀原文，有些古英語不懂，讀譯文，蹩腳拗口美感全無。關於這本書究竟是什麼時候聽說的，從哪裡聽來的，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但看了下閱讀記錄，其實這是去年冬天讀的，那真是一個漫長平靜又寒冷的冬天。走到了春天，一點想法總算能夠落實到這些文字上得以見面。
里爾克全名是Rainer Maria Rilke，奧地利人（1875-1926），「20世紀最偉大的德語詩人之一，與葉芝、艾略特被譽為歐洲現代最偉大的三位詩人。里爾克的存在主義詩思更是深深地影響到後來的存在主義大師海德格爾和薩特等人，可以說是存在主義的一大詩性源頭。」（張豐，里爾克詩歌美學思想初探，2014.）其實對他的評價和詩作的文學、美學、哲學價值網上一搜一大把。共識角度講，里爾克繼承了歌德的藝術理論，歌德認為「藝術是第二自然，也是神秘的東西，但卻更好理解，因為它本身產生於理智。」（恩斯特·卡西爾. 1985. 人論）
在我唯一硬著頭皮讀下去的幾首里，可能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詞和想法，比如「召喚」…（畢竟也是做了海德格爾語言哲學裡「召喚」概念研究的長論文）有的說法看起來似曾相識，讀了一些生平介紹才恍然大悟原來海德格爾的詩意源頭有里爾克的份兒。
「於是構出一個世界，廣大無邊，正如尚待默默釀成的一個詞。而當你的神思捕捉到它的意義，你的眼睛別情依依地離去。」
——里爾克《圖像集》
這一小段其實有點海德格爾討論語言、存在、召喚等的意味，也有些像中國古典文論的「言意辨」。
《給青年詩人的信》是里爾克在他三十歲左右時（1903年到1908年）間寫給一名青年詩人的十封信。這本非常薄的小冊子給了我很大的能量，至少在當時是的。鼓舞人心又潤物無聲，真真兒有點像泠泠冬日裡的艷陽高照的天氣，又像春風拂面，夾帶著充滿青草味道的生機。
里爾克在十封信中熱忱地和青年詩人通過討論詩作、文學、藝術創作，甚至藝術家、詩人的修養來窺見人生與如何自處與自適地生存。有些人說這是詩人版「雞湯」，我不太同意。「雞湯」多是那些大而無物、虛無縹緲的「大道理」；里爾克的這些信從生活來，從生活中我們的問題來，是實在真切的。當然，小冊子里有很多話讓人備受鼓舞，又或者豁然開朗。一邊讀一邊羨慕那時的交流方式和那個收到信的青年詩人，這是多麼好的又誠摯的一位老師、朋友、詩人，肯花時間和一個在生活、詩歌創作、心情上走入困境的素未謀面的青年人通信，光是這一點我想著，讀著他寫的信就真感覺像是這些信就是寫給我的，與我心有戚戚。
里爾克在信裡面開解青年詩人要忍耐，要懷著希望地忍耐，就像度過感冒一樣度過一段心緒的病態階段，並熱愛這樣的階段。他認為「病」就是一種方法，既要「像一個病人似的忍耐，又像一個康復者似的中心；你也許同時是這兩個人。」書里最擊中我靈魂的一個說法，是「帶著問題去生活」。這話簡單直白，但我忽然那一瞬想到的又是韓愈在《答李翊書》一文里的那段話，我至今都印象深刻，「無誘於勢利，無望其速成，養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 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其實現在想想，韓愈這篇就是和里爾克的十封信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遙遠的相似性讓人心中竊喜。
這本小冊子很薄，如果在地鐵上被擠到懷疑人生；被人群裹挾著向前匆匆忙忙；抑或是深夜沉思終有一死的人究竟為什麼活；再或者舉棋不定，踟躕不前，希望它能為你帶去一絲平和，像春天裡的一抹槐花香，像仲夏夜吹進窗子的涼風。可能有失望也有希望，有寒冬也有暖陽，不是退燒藥，沒辦法藥到病除，但至少可以在很多時候提醒自己。
另外，里爾克的詩還是值得一讀。
好眠。
（你把你的詩和別人比較），我請你，把這一切放棄吧！你向外看，是你現在最不應該做的事。沒有人能給你出主意，沒有人能夠幫助你。只有一個唯一的辦法：請你走向內心。
發展跟每個進步一樣，是深深地從內心出來，既不能強迫，也不能催促。一切都是時至才能產生。
你是如此年輕，一切還都未開始。我要盡我所能請求你，親愛的先生，對於你心裡一切未解決的疑問要有耐心，要努力去愛這些問題本身，像是愛鎖著的房間，或是用完全不懂的外文寫成的書。不要去尋找答案，這些答案現在還不能給你，因為那樣你就不能在生活中體驗他們了。問題的關鍵在於親身經歷一切。現在，你就帶著這些問題生活吧。或許，在許久之後的某一天，你會在不經意間漸漸走向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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