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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15 因為…捨不得

要說這上京最近來有什麼新鮮事兒,那御史大夫楊大人在玲瓏坊被刺殺可就是老百姓們一等一等的下酒好菜。一年中最繁鬧的花燈節,上京最有名氣的花樓以及朝中位高權重的大臣足以讓人展開充分的想像——情殺、仇殺?

鴛鴦帳中銷魂骨,一不留神去見了閻王爺,居然還有不少人嘆楊大人做鬼也風流。市井裡頭關於楊大人與玲瓏坊歌女愛恨情仇的畫本兒已經翻了三個版了,還有人惡趣味地加進了楊大人的正室妻子,演一出爭風吃醋的爛俗三角戀。

不管在民間傳得多麼亂七八糟,到了相關的人手裡,總還是有那麼幾分不同尋常的。

楊歷楊大人,大晏百年難見的一根直木頭,怎麼擰擺都不出個彎。好似文武百官說什麼,他偏偏要對著來才開心,有時候竟是連皇上的面子也不給。程家聯姻傾野,黨羽遍朝,幾次三番想拉著這楊木頭入他的門,卻無一例外地碰了一鼻子的灰。

可也不知怎的,皇上似乎就是格外欣賞他「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有意無意地袒護下這位在朝中岌岌可危的楊大人,幾起幾落,愣是讓他在御史台堪堪坐了幾十年。

既然是純臣,那麼就要有個純臣的樣子。楊大人逆群臣之鱗上奏請開玉瓷路的膽子可不是蓋的,按理來說此等肝膽冰心,也很難和那些隔江猶唱後庭花的靡靡之輩聯繫在一起,彷彿忠臣都應該是兩袖清風,孤堂陋瓦的。

但是惜只要是人,到底免不了六欲,戒不去食色。

紅袖閣一案後,寧王殿下的暗線細細打聽出來一番,得知這位大人平日里可是玲瓏坊的常客,甚至對他平時喜歡的歌女都做了細緻的排序。

「這楊大人平日里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誰想到不乾不淨地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裡。」一個白衣人蔑然一笑,帶了不少得意。

「也虧他運氣,摺子還沒到皇上手裡就先死了。不然陛下見了他那和蠻人勾結的大逆不道之言,只怕還要發落他呢。」另一人臉上活像抽了筋,朝著坐在堂首的白髮老人諂媚一笑。

坐在堂首的老人沒有反應,只是漠然地盯著手中的冊子,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程尚書在朝廷里耗了大半輩子的時光,在後位空懸的情況下,女兒混成當朝唯一一位皇貴妃,外孫又是天潢貴胄的皇長子,連皇上但凡做什麼事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再掂量他身後的一大幫黨羽幾分。

按理來說,不算他自己手中能揩多少油水,想給他來送禮的都能排隊排出上京外好幾里。可是他的書房內卻素整得嚇人,幾疊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古籍,一套整齊的筆墨紙硯,還有幾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椅子,坐得幾位位極人臣屁股生疼。

另一邊,一位錦衣人規整地坐著,面若冠玉,卻是一塊華美而凝固的玉石,一股矜貴之氣溢然而出,然而沒有絲毫的神采。這是長年浸在宮殿里的模樣,一舉一動都被千萬人的眼睛盯著,不得而已的高貴,不得而已的內斂,久而久之便什麼東西都往下咽,彷彿真的只剩下了一團死亡的和氣。

可是他這外祖是希望他高貴著、內斂著、死亡地和氣著的。納蘭荀知道。他勤懇讀書、不耽習業,是在循規蹈矩地努力;他禮賢下士,括納羽翼,也只能是循規蹈矩地強大。凡是都不能離了程家的限度,不然他的外祖父怎麼受得了?他需要的是一隻血統純正的金絲雀,乖乖等待著他來帶上龍冠,要是這隻鳥兒自己生了翅膀,那可不行。

程尚書緩緩抬起頭,只望著他剛及弱冠的外孫,渾濁的眼珠子里映出一張俊氣而木然的臉。其他臣子也都隨著程尚書的眼神,一齊望向納蘭荀。

眾星捧月的皇長子,從出生以來就有多少眼睛在這樣注視著他呢。

根基深厚的程家殷殷期盼,等他長成一個俊氣的傀儡;龍椅上的父親一面誇獎他,一面掣肘他;脾氣跋扈的母妃對他寄予厚望,恨不得把「要爭氣」掛在他身上;朝堂上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一日日抬頭晃腦在他身邊揣摩著風向;甚至是他唯一的皇弟……說不定連昱兒都在提防著他。

納蘭荀咽下一口茶,只覺得滿腔澀然。

「殿下怎麼看?」程尚書緩緩道。

「不管楊大人有沒有上摺子,玉瓷路是一定會打通。」納蘭荀開門見山,一下子就打破了一干臣子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這怎麼行呢?我朝產物豐美,無所不有。玉瓷路打通後,那些邊陲小國哪裡能佔到什麼便宜。可是此番由回鶻蠻子主動提出來請開玉瓷路,這難道不是居心叵測嗎?再者,朝中本就已經動蕩不堪,臣前幾日還聽聞上京內有回鶻的刺客混在商隊中,楊大人的死未必就和他們沒有關係,玉瓷路一開那些妖商還指不定要掀起什麼風浪呢!殿下,您可一定要勸諫皇上啊!」

首先發言的白衣人急得差點跪下,卻口齒清晰,句句直切要害。

此人名叫程子成,是程尚書的侄子,年紀輕輕踩著程家的高梯混了個有頭面的官職,又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平日里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好像誰都看不起,但畢竟是吃著程家的飯長大,在一些關鍵問題上還是毫不含糊的。

納蘭荀心裡一萬個疲倦,表面上卻一副微微煩惱的樣子,虛扶起程子成。

「玉瓷路茲事體大,是否打通最終還在陛下,本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回鶻歲貢至上京,關於玉瓷路的摺子如雪片般遞到陛下那裡去,贊同的或是不贊同的,陛下一封都沒有回,卻默默地多留了回鶻的使節在宮裡好幾天。陛下是什麼態度,想必各位大人心裡也是有數。況且就算今日不開玉瓷路,皇商會一封摺子請奏陛下去開個什麼『絲瓷路』『海瓷路』的,不是一樣的嗎?各位大人不妨先稍安勿躁,從長計議。」

程子成和王慶還想再說什麼,覷著程尚書的臉色像是贊同寧王殿下所言,到底沒敢再開口。納蘭荀就在他外祖的書房裡多坐了半個時辰,有一搭沒一搭的陪他們聊一些廢話,喝乾了一壺苦得不像樣子的茶才離開。

到底是已經習慣了,不管是苦的茶,還是別的什麼,納蘭荀感覺不出新的乏味。

「臣前幾日還聽聞上京內有回鶻的刺客混在商隊中,楊大人的死未必就和他們沒有關係。」程子成慌亂中信口謅的一句話,不知不覺浮上他的心裡。

還真給他猜對了。

納蘭荀拆開一封上了密漆的信,背後繁複的圖紋閃著一道詭異的金光。這是林白和他通訊的專門標記,他知道,那也是上玄閣的標記。

去年那群黑衣人剛剛入京前,林白就已經追查到了他們的行蹤,不料在繼續追查的過程中被反撲一口,一隊人都活生生折損在他們手裡,連林白都差點……由此換來了這群人終於暴露在了上京的視野中。整整一個春節的相安無事,納蘭荀可不認為他們是想過一個好年。

林白在信里說,那群黑衣人來自回鶻,被稱為「復甦」,各個都是死士,首領聽命於一個帶著面具的中原人,目前這個中原人下落不明。並且在楊歷遇刺前曾有黑衣人同玲瓏坊的歌女往來密切。

寥寥數語直切要點,沒有多餘的廢話,很符合林白的一貫風格。納蘭荀不由自主地攥緊信紙,深吸一口氣。這幾年來,那個人離他亦近亦遠,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他是看著他長大成人的,看著他從枷鎖中掙脫又進了另一個枷鎖,從一個蒼白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樣殺伐決斷、無從揣測的劍客。

又或者反過來,是那個人看著他一路走來,然後擁抱自己命中注定的結局。

寧王殿下不相信假意的溫情,不相信周圍人的褒貶,甚至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皇權。他走鋼絲走了二十二年,不能說是幸運才沒有跌下來。林白,以及他背後複雜的那團金色符號時時刻刻就像一劑致命的毒藥,卡在皇長子寧王殿下的七竅間。

他需要他,也怕他,還有一點不敢承認的是……他居然相信他。

寧王那一雙俊氣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他憶起林白從玲瓏坊中回來時的一身血衣時,仍然是心驚膽戰。

摩挲著信紙上熟悉的筆跡,其實他私心裡也偏向於認為,楊歷死的太過於巧了。可是,已經十四年了啊,回鶻隱忍了那麼久,必然是不想引人耳目,那為什麼偏偏是林白那麼巧找到了線索?為什麼兩次都是在玲瓏坊?

他不得而知。

就在寧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玲瓏坊已經倒霉地關門謝客了。

秦碧雨也是流年不利,朝中貴人正好是在玲瓏坊被刺殺,而且又和回鶻人扯上不明不白的關係。

曾經門庭若市、琳琅華盛的玲瓏坊如今貼滿慘白的封條,進進出出的只有一臉肅穆的官兵,隔絕了一條街外伸著腦袋想看熱鬧的人。秦姑娘望著閣內的一片狼藉,彷彿看到了凋零的多年苦心經營,脂玉一般的臉顯得更加蒼白了。

「真是可憐呢,有這個楊大人一死,以後玲瓏坊也就再也開起來了吧。」有人唏噓。

「婦道人家就是沒有腦子,聽說楊大人是被玲瓏坊里的一個歌女刺死的,這秦姑娘怎麼什麼人都敢往裡招。」

「哎,你不知道了吧,據說這次楊大人的死和蠻子有關,搞不好那個秦姑娘就是內奸呢。」

「得了吧,不過一個女人而已,能興得起什麼浪。再說了,她要真是內奸,能笨到在自己的樓里殺人嗎?玲瓏坊被封對她能有什麼好處?」

「聽說這秦姑娘當年可是上京的一等舞魁,後來練舞失足摔下在臉上落了個疤,就自己去當了老闆娘,好不容易生意有了起色,又遇上這碼事,嘖嘖,到底還是紅顏命薄啊……」

周遭的議論之聲如潮水般湧來,轟轟烈烈,嘈雜萬千,退潮之後又消散得無影無蹤。納蘭昱搖扇而過時被灌了一耳朵,不過一笑。

「主子,你信嗎。」雁行叼著半截草根,等納蘭走出人群後神出鬼沒地從一棵樹上倒掛下來,微微挑起眉毛。

「鱷魚的眼淚,有什麼好稀奇的。這種女人,一輩子都活在舞台上,從來就不缺觀眾,我們又何苦去多湊這一份熱鬧。」納蘭懶懶地開口。

「哦。我還當主子你會心疼秦姑娘呢,玲瓏坊一關,您可就沒機會『偶爾』上門拜謝了。」小雁行一臉正經,不怕死地開口嘲諷主子。

「心疼?」納蘭輕笑一聲,復又洒脫地一甩扇,「是了,美人可不生來就是給人疼的。可這上京吶,安平的日子過久了,最不缺的就是風流富貴、佳釀香骨。少了一個秦碧雨,還有千千萬萬個自以為是的秦蝶,不要命地往那一淌泥水裡撞,居然還以為自己越過了海。」

三月里的寒氣未消,經雨後的杏花半醉,將扶未扶地搭在枝頭,納蘭舉著扇子隨意地撩撥幾下,讓人懷疑下一秒那紅瓣里就要落下淚水來。

遲疑了許久,雁行終於還是開口:「主子,為什麼你就這麼確定,百里姑娘在西山上不會傷你?」

沒有絲毫猶豫,納蘭流暢地接到:「那自然是因為她捨不得我。」

「捨不得你?看她那一身血跡斑駁,不知道是殺了多少人才闖出來的,怕是不知道『捨不得』這三個字怎麼寫的吧。」雁行想著。

「你別看她那一副強詞奪理的樣子。」納蘭挼下一朵杏花,彷彿淺淺笑了一下,「她想救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逃走,不用在山腰處折回,也就不會給那群黑衣人機會那麼快布下金烏衣。她分明是捨不得連累我,牽掛我,才想轉回來找我。」

「主子的沒臉沒皮又刷新了上限。」乖巧的雁行依舊默默腹誹。

「再者,她那麼聰明,居然把底牌都攤給我了。你看她殺氣騰騰,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想著要把我嚇跑,讓我不要被牽扯進去……這麼一個心軟的人,怎麼會傷我呢。」

納蘭一邊講著,一邊垂眸,不知不覺間將那朵粉里透著淡青的杏花揉成碎泥,殘紅的花汁還留指尖,像是一粒透明的紅琉璃,又恍若十多年前向漠初綻的紅棉,泣下點點血淚。

作者的話

我……並沒有忘記這本小說。

昨天蠢哭了,沒有打標題就發了出去0.0

這一章寫了兩個禮拜,還有一千多字沒有放上來,總之就是很煩躁。最近事情出奇的多,我也比較喪喪,寫小說的時候也就不自覺地沾上這類虛無主義,雖然說,這本小說本來的基調就不太輕鬆(當然這是前期,這是一本很慢熱的小說,不埋伏筆怎麼會有矛盾和衝突,後期我還是想寫得越來越刺激嘻嘻)。

還有,我在想是不是劇情線推進的太慢了,這寫得我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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