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的第一次和最後一次都給了他

做這個公眾號這麼長時間了，河馬哥也算寫過許許多多不同風格的文章。

不管是好片兒推薦還是爛片吐槽，每次都是猴急的寫了方後快，心裡才舒服。

唯獨這次，猶豫了很久，想寫的有很多，但每到下筆就停頓了下來。

有句話叫「近鄉情更怯」，可能我們對於任何特別喜歡的事物，都會懷有這麼一股敬畏吧。

《暗戀桃花源》

即便沒看過話劇，應該也聽過這個劇名。

戲劇界大拿，賴聲川作品。

自1986年公演後，演員經林青霞、袁泉、黃磊、何炅等更換，至今仍舊是話劇舞台難以超越的巔峰。

話劇版劇照

話劇版這麼棒，電影版也不差。

咱們今天講的就是電影版，只講電影版。

導演依舊是賴聲川，上映於1992年，雖然距離現在也有很多年頭了，但在我心中，依舊是難以超越的白月光。

「暗戀桃花源」，其實是兩個劇組所排演的「暗戀」，「桃花源」兩個故事。

但由於場地簽約出了狀況，兩個劇組為了霸佔舞台，不得不輪番爭搶著上台。

於是，兩個故事在同一個舞台輪番上演，有時候甚至各佔一邊，各說各話。

這種狀況看似混亂，但竟也產生了一種時空穿越的恍惚感。

「暗戀」是個悲劇，主演是林青霞和金士傑。

時局動蕩的上海，雲之凡和江濱柳在黃浦江畔告別。

雲之凡扎著兩個大辮子，一身白旗袍，坐在鞦韆上蕩漾，吱吱呀呀。

江濱柳在他身後慢慢踱步，輕聲哼唱，應和著鞦韆的聲音。

「好安靜的上海啊，從來沒見過這麼安靜的上海……」

是的，這麼安靜的上海，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回首過往，明明在昆明同校三年，怎麼就沒早些認識呢？到了上海才認識。

江濱柳安慰她，不管是在上海，還是漢口，哪怕是海外，不管是10年，20年，還是30年，他們總歸是要認識的。

雲之凡就要回昆明過年了，動蕩時局，再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為了保持聯繫，江濱柳已經寫好了信，承諾她到家就給她寄過去。

而雲之凡也給她織好了圍巾，囑咐他天涼的時候就要圍上。

未來遙遠，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此時此刻，未曾分開的兩個人就已經在想念對方了。

但誰能想到，這兩個人一分別就是四十多年。

他去了台北，以為她還在昆明，她其實也在台北，但卻不知他在哪裡。

偌大的上海，他們遇見了。

小小的台北，卻把他們難住了。

等他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找她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

時光荏苒，落到一個人身上有著難以承受的重量，這讓人如何不悲傷呢。

「桃花源」則是一個喜劇，主演分別是李立群、丁乃箏、顧寶明。

老陶是武陵人，靠打漁為生，但每次打到的都是小魚兒，養家都難。

妻子春花嫌棄他，紅杏出牆勾搭上了袁老闆。

正常男人遇到這種情況都該勃然大怒，但偏偏老陶自己是個不舉，說出來自己都覺得窩囊。

忍也不是，怒也不是，生活就如老陶腳底下的餅，早已被踩的稀巴爛。

終於，忍無可忍的他緣溪行，去了上游，想要尋得一死，結果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他遇到了人間天堂，桃花源。

在那裡，有和春花外貌相似的「仙姑」，有和袁老闆長相相似的「仙人」。

雖然長相相似，但為人處世卻是大不同，時常讓他感覺如沐春風，整個人都變得平和了許多。

這麼好的地方，當然要長長久久的待下去啊。

但是他想春花了，即使知道春花給自己戴了綠帽，也還是想回去把她接來一起享福。

他這麼想著，竟還真的離開了桃花源。

到了家，發現春花和袁老闆早已經在自己家中住了下來，生下了孩子，過上了夫妻般的生活。

但他們過得也並不美滿，天天吵啊鬧啊打啊，生活的十分貧賤。

可即便如此，他們見到老陶還是抱成了團兒，打心底里將他當成外人，老陶在這裡，早已經沒了容身之地。

失落的他想要重回桃花源，才發現再也找不到了。

這個故事，看似是個喜劇，但看到底兒，大家就會發現，這還是個悲劇。

從最初的一喜一悲，到最後的共悲，兩個故事在舞台上巧妙的交合在一起。

某些部分，就連台詞都能融合到一起。

江濱柳因為登尋人啟事的事兒和妻子關係處於冰點，催促她早點離開醫院，回家去。

桃花源中的仙人「袁老闆」則正在勸老陶不要回去，就待在桃花源。

這段台詞，建議大家好好品。

江濱柳：這兒沒你事兒，你先回去。

袁老闆：不要回去，回去只會惹事。

江太太：我留下來陪陪你嘛！

江濱柳：你快回去吧！

袁老闆：我不許你回去。

江濱柳：你快點回去吧！

袁老闆：我警告你不要回去。

江濱柳：我命令你快點回去！

袁老闆：打死我我也不會走。

江濱柳：你混帳啊，你們都給我走啊你們！

袁老闆：我看他媽的誰敢動！

如果僅僅是台詞吻合也還罷了，關鍵是就連劇情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追尋。

「暗戀」劇組的導演在排戲的時候，對林青霞表示不滿意，想要她表現出山茶花的感覺。

林青霞說他，真正的雲之凡永遠也不會出現在這個舞台上啊。

導演追尋的，是自己心中那朵從雲間墜入凡間，在夜空中獨自盛開的山茶花。

但註定了，他的追尋是恍然，雲之凡永遠只存在於他的心裡。

戲中的雲之凡，在和江濱柳分別之後，給他寄過許許多多的信，等了他無數年。

「我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我就老了。」

於是，她結了婚，再見到江濱柳時已經做了外婆。

戲中的江濱柳，在對雲之凡多方打聽依舊杳無音信之後，也和別的女人結了婚。

但是他心裡，卻是念了雲之凡一輩子。

給她的信，寫了一沓，卻無處可寄，她送的圍巾，他年年都圍，早已經舊的不像樣。

當聽說雲之凡也在台北時，他迫不及待的就登了尋人啟事。

可是，再相見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坐輪椅的糟老頭，她也早已經剪去了大辮子。

見面之後，是寒暄，隔開了四十多年，早已經隔開了所有。

「之凡……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她轉身過來，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整個故事，兩個人就出現了兩次，但第二次就是最後一次，兩次即是一生。

江濱柳，正如江畔邊依依惜別的垂柳。

上一次沒有留住要回昆明的她，這一次也留不住要回歸家庭的她。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有滿心的期待，這一次，他心若死灰。

曾信誓旦旦說不管10年、20年還是30年都能遇見的他，當真正經歷了歲月的洗禮，才發現時間真的強大到不可抵抗。

而那位陪她幾十年的妻子，何嘗不是如此呢？

陪了他幾十年，卻始終走不到他心裡，只能遙遙的望著他，和他相敬如賓，猶如陌生人。

老陶——「桃」。

春花——「花」。

袁老闆——「源」。

老陶的期望其實很簡單，打到大魚不愁生計，性生活和諧生個孩子。

結果，魚也打不到，舉也舉不起來。

終於到了人間天堂，還「死心不改」的忘不了春花，最後喜劇成了悲劇，沒了歸處。

春花的期望也很簡單，正在盛開的女人嘛，自然希望生活和諧。

缺了X，她就按捺不住出了牆，把自己對生活的期望寄託到了袁老闆身上。

終於如願以償之後，卻沒想到曾經承諾的美滿和諧還是淪為了一地雞毛。

袁老闆呢，我想他也是真心想和春花好好過日子的，他的承諾也全是真的。

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期望超出能力，他不過也是個慾望難求的普通人。

桃花源，人間天堂，比夢都美好。

雲之凡是江濱柳的桃花源。

江濱柳是妻子的桃花源。

春花是老陶的桃花源。

袁老闆是春花的桃花源。

夢境美好的原因就在於它的不可實現，桃花源的美好也正在於人世罕見。

不管是古還是今，所有追尋桃花源的人，都……未果。

兩個劇組爭舞台，陰差陽錯的上演了同一個主題，與其說是偶然，不如說是世間狀況使然。

陶淵明《桃花源記》中，有位尋找桃花源的「高尚士」，名叫劉子驥。

在兩個劇組的排戲間隔，有位瘋女人胡言亂語的在四處尋找劉子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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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劉子驥。我告訴你,我很急。」

「我問你，劉子驥是不是打算跟我避不見面？」

「他怎麼可以這個樣子？他忘記了嗎？那年在南陽街，誰陪他吃了一年的酸拉麵，他忘記了嗎？」

南陽街，酸拉麵，劉子驥……誰也不知道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有過怎樣的故事。

但就是這麼一個神乎其神的段落，卻成了影片的靈魂，讓「追尋」成了全片的底色。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追尋的桃花源，劉子驥則是瘋女人要追的桃花源。

《武林外傳》中，佟掌柜有段台詞，我每每想起，都感覺特妙。

「盼完衣裳盼嫁妝,盼完嫁妝盼自由,盼完自由盼愛情.……」

這段話，落在河馬哥身上，就是盼完高考盼大學，盼完大學盼工作，盼完工作盼工資……如今我也正好卡在這塊兒。

落在我們父母身上，便是盼完兒女長大盼婚姻，盼完婚姻盼孫子……就這麼盼著盼著，渾不知鬼不覺的，人也就老了。

不管是誰啊，其實都是這麼盼啊盼，一直在追尋著心中的桃花源。

都是在這麼盼望的過程中，像江濱柳那樣，倏忽之間時光就所剩無幾。

劉子驥，諧音「留自己」。

在盼望、追尋的時候，我們可能真的都忘了去審視自己，珍視自己。

總覺得沒關係，過去這陣兒就好了，等XX就好了，可是生活的真相是問題永遠會疊著問題，現世中沒有桃花源。

與其去奢想桃花源，不如好好珍視現在的這碗酸拉麵，誰知道現在的這碗酸拉麵會不會是你未來懷念的桃花源呢？

要用最好的自己，去對待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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