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化的境界與工夫：加速體驗動力學治療

最新 04-26

AEDP

經過10次的心理治療，一位來訪者如此描述治療歷程「我的生命如鳳凰重生了，通過火焰的歷練，我的內心很像鳳凰的感覺，好像一隻大鳥，想展翅上騰，飛向天空，心靈自由了，鎖鏈打破了」。另一位來訪者，反觀3次心理治療的體驗「我今天穿的上衣是以蝴蝶作為設計圖樣，就好像我在釋放自己的過程，也好像我的周圍，以及一切負面的東西，都在一起轉化中，也都變得不一樣了！」

這兩位來訪者均為六零後女性，一位原籍武漢，在東方文化氛圍中長大的的中國人，另一位出生於加拿大，受西方文化孕育。兩位來訪者都自童年開始，經歷不同程度的傷害和虐待，因為心理創傷而呈現出不同的心理困擾。縱然有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但她們都使用了獨特而相似的象徵「鳳凰和蝴蝶」，來表達自己在經歷了心理治療後，從痛苦中浴火重生，破繭蛻變的積極轉化。而她們接受的心理治療方法，是加速體驗動力學治療（Accelerated Experiential Dynamic Psychotherapy，AEDP）。

AEDP

AEDP是美國心理學家黛安娜?弗霞博士（Dr. Diana Fosha) 於2000年出版《情感轉化的力量》(Transforming Powerof Affect) 一書後所創立和發展的的心理治療流派。黛安娜?弗霞博士也是筆者們追隨的授業恩師。

AEDP的核心理論架構是由「一力兩學」組成，「一力」是指轉化驅動的積極改變力量（Transformance)；而「兩學」是指一套心靈轉化的現象學(Phenomenology of Transformation)和一套核心治療技術(Essential Skills)。本著「西為中用」的原則，本文力求用本土文化辭彙來表達這些西方心理學術語，因此用心靈的「境界」來描述轉化的現象學，用「工夫」來形容AEDP特有的治療技術。

AEDP是以整合性(Integrative) 為主幹的當代心理治療模式。在心理學科學理論層面，吸收了大腦神經科學、依戀理論、情感理論及轉化現象等研究成果。在心理治療技術層面，融合了精神分析傳統的短程動力學治療、聚焦治療，正念治療，以及其他以身體體驗為核心的治療流派的技術。AEDP強大的融合力，是基於它闡述了一個普適性的、以情感和人際關係為本的心靈轉化現象的路線圖，呈現超越、提升及開闊的心靈境界。

創生力：轉化驅動的積極改變力量(Transformance as Motivational Force)

AEDP預設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健康的核心內在，而且我們被轉化的積極改變力量 (Transformance) 驅動著生命的成長和轉化，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創造力和生命力。與之對應的是阻抗（Resistance)，它是一切防禦機制的總和。創生力是由希望所驅動，令人的心靈更加開闊靈動，生命更加豐盛活潑。阻抗是由恐懼所驅動，令人的心靈狹隘局促，生命萎縮停滯。呼應其他東西方哲學及心理治療有關生命成長的論述，創生力是驅動生命無休止地超越自我、不斷向上發展的積極力量，並且更是AEDP療愈過程中療效呈現的標誌。與之相關的轉化現象，包括活力感、韌性、合適「對勁」的直覺等，都從體驗的層面見證著個體生命自強不息的力量和成長過程。

境界學：心靈轉化現象學 (Phenomenology of Transformation)

心靈轉化的現象，在AEDP的治療過程中，呈現出四個層次的身心狀態。呈現是指一層一層的轉化推進，一層超越一層，同時又是一層包含一層。身心狀態也可以稱為心靈境界，包括可觀察到的生理現象或感覺到的心理現象，如呼吸的快慢、精力的強弱、身體衝動的力量、情感、身體感覺、腦中的映象以及認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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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一：重建安全境

來訪者進入治療室的開始，常常處於狀態一當中。狀態一包括了防禦、失調的情感和抑制性的情感如焦慮和羞恥等。防禦本身並非完全負面的，它起源於兒童期當依戀對象未能幫助我們化解傷痛的時候，是當時自然產生的保護機能，幫助自我減輕痛苦。與此同時，身心處於狀態一的來訪者受自強不息的創生力驅動，這種創生力來自個體自我的生存韌性和對療愈的趨向。治療師一方面可以抓住來訪者的創生力現象，把它們放大；另一方面治療師可以作為依戀的對象，與來訪者共同重建安全的環境，引導來訪者自我的防禦的軟化並且放下，從而進入狀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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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二：真情流露境

來訪者進入該狀態，集中消化和處理核心情感的體驗。核心情感，又稱類別性的情感，往往具有特徵性的身體體驗，在狀態二中可被覺察和感受，從而進行深入工作。這個工作過程包括：核心情感由內向外流動的情感，也許是悲哀、憤怒、珍愛、喜樂等，被來訪者察覺和意識到，由來訪者真誠的、不加修飾地對他人（治療師）以恰當準確的方式表達出來，得到治療師的目擊和接納。當來訪者感受到治療師的接納，該核心情感中蘊藏已久的轉化的力量便會被釋放出來。來訪者心靈的核心情感或心底話的袒露表達，連接治療師的接納，構成兩元主體間的深度共鳴，從而轉入狀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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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三：心靈轉化境

在狀態三的過程中，來訪者所流露釋放的核心情感將會釋放出適應性行動傾向。來訪者會感受到解脫、希望、輕鬆或個體變強大的感覺。如果說來訪者從狀態一進入狀態二的療愈過程與普遍的心理治療中的所謂「突破」有很多相似，那麼狀態三中處理療愈從而釋放進一步的轉化突破，以及促進該過程發生的技術「元處理」，則是AEDP所獨有的。具體過程包括來訪者對治療的突破過程進行反省和觀照；感受新一輪的情感，例如因無所顧忌的真情表達而產生的自豪與欣喜感，為過去自困而流逝的生命的哀悼感，情感釋放後全新而又陌生的生活希望喚起的戰慄感，對治療師的協助而產生的感激、溫情與感動的情感，還有因嶄新的理解產生的頓悟感等等。AEDP治療師充分覺察並利用這些現象，引導來訪者加深體驗，漸漸轉入狀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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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四：真我呈現境

在狀態四，身體體驗的特徵表現為平靜、流暢、活力和放鬆的感覺。而狀態四中呈現的（emergence)積極心靈現象，如含苞初放的嬌弱花蕾，需要繼續汲取營養，才能將其具有的積極力量，發揮到極致，圓滿綻放。這些積極的方面，包括心靈的開闊性，即同情自己也同情他人又非以自我為中心的道德情操，還有獲得生活的智慧，即面對自己當下的處境，了悟如何處理才是最適切的方法。

來訪者經常會表達的另外一個特別的體會是「當下的這個我，是不加掩飾的，真正的自我，也是最忠於自己的我」。此時如果治療師進一步引導來訪者回顧其生命歷程，來訪者可能會重新構建一個連貫一致的生命故事，從中體現其生命獨特的意義。

這種心靈狀態或境界，契合東西方文化中關於「智慧」的經驗描述。AEDP呈現的是一套現象學，一幅心靈轉化的路線圖，讓治療師伴隨來訪者，重尋心靈的故鄉。但是治療師必須培養一套工夫即掌握一整套核心治療技術，才能陪伴來訪者完成心靈回家的旅途。

工夫論：核心治療技術 (Essential Skills)

AEDP治療師的工夫，是在掌握和了悟一幅心靈地圖後，依靠敏銳的、每時每刻的觀察和回應，首先與來訪者共同重建安全的心境，放下防禦，層層轉進，體驗真情的流露，再兩元處理心靈轉化後的經驗，最後再呈現真我的心境，圓滿地引導來訪者體驗轉化新生，重寫生命的傳奇故事。AEDP的實踐和研究發展至今，已總結出不少於22項核心技術。限於篇幅，僅以3項技術為例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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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創生力的發現和擴大(Transformancedetection and amplification)

AEDP治療師可被比作創生現象或轉化現象的偵探。創者，來訪者呈現的一切創新現象。生者，來訪者呈現的一切生命成長的、自強不息的內在素質以及外在表現。當來訪者的轉化現象被治療師觀察到以後，當下立刻引導來訪者覺察並留存，再鼓勵和肯定來訪者的積極因素，繼而在治療師的欣賞和支持下深化並擴大，最後引導來訪者在身體上體驗和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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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消解孤獨 (Undoing aloneness)

生命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一個人，在茫茫天地中，因悲歡離合的無常之常態中，愴然獨自面對生老病死等創傷。因此，AEDP重要的治療工夫，是通過治療師身心靈的在場（presence)，陪伴來訪者，見證其獨特的存在和經歷，化解其自我因長期依賴防禦而心靈封閉的孤獨與寂寞，共同承擔那些強烈到無法獨自承擔，如洪水海嘯般澎湃、壓倒一切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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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元處理(Meta-therapeutic processing)

與其他眾多的心理治療方法相比，元處理是AEDP的獨有的重要技術。元處理，是來訪者在治療過程中經歷體悟了轉化之後，再回溯其轉化的過程，調動其理性認知，體悟並深化轉化過程中呈現的豐富情感。這些情感，大部分屬於正性情感(positive emotions) 類別。研究證明，正性情感的體驗和擴展，能夠增強我們面對逆境的韌性，開闊我們的視野，增強我們面對當下情境的靈活性，使我們能採用更有效的方式。從個人成長的長遠角度來看，以上過程能夠擴張並深化來訪者心智化（mentalization)的能力。

小結

容我們引用杜甫的《春夜喜雨》作為小結，因為它恰切地比喻了加速體驗性動力治療中，創生的境界與工夫：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AEDP治療師，就如感知當春時節的「好雨」，潛入來訪者的心靈黑夜，在生命的幽暗處，不離不棄地化解孤獨的心境。AEDP治療師又如連綿無聲的細雨，以「感、通、覺、潤」的工夫，激發來訪者的創生動力，使心靈重現黎明的希望，讓生命達到盛放如花的至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