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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忠:談夏文成詩歌的童話色彩

追逐內心的彩虹

——淺談夏文成詩歌的童話色彩

馬忠

青年詩人夏文成一手寫詩,一手畫畫,成果頗豐。2013年至今,他先後出版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我是你唯一的行李》兩部詩集。關於夏文成的詩歌的美學風格,已經有不少的詩人和評論家談及、研究,這裡就不再贅言,現僅就他詩歌中的童話色彩作一簡要分析。

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諾瓦利斯把童話推為「詩的法則」。其實,真正的詩也是童話的詩。在我看來,夏文成的詩歌作品中,有相當一部分在構思上運用兒童思維進行創作,想像奇特而豐富,充滿神奇的幻想性。完全可以說,夏文成就是一個具有童話氣象的歌唱者。之所以對他的詩歌作如此論調,首先是因為他發表在2016年5月11日《中國藝術報》上那組關於寫春天的詩暴露了他——他是一個沒有長大而又喜歡做夢的孩子,他精心創作的詩歌構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童話王國,那是他悉心呵護的伊甸園,那是一個純凈的充滿美的天國。夏文成的詩歌國度猶如他內心世界,有著孩子般的童真。

其詩歌的童話特徵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詩歌意象具有強烈的童話色彩,二是詩歌語言具有孩子般的童稚與純凈,三是詩歌藝術手法的運用也是童話特徵的。

首先,來看夏文成的詩歌意象。關於詩歌的意象,有很多種解說。簡而言之,就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在夏文成的詩歌中,他的意象的選取有著濃郁的童話色彩,夏文成的審美意識的基本特徵便是他的童話意識。在長期與大自然身心交融的過程中,夏文成發展了他的審美直覺捕捉能力,透過大自然光和影的奇妙變化,他窺見了生命的另一重自由境界,大自然從而同化於他的心理結構之中,成為他內在生命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些自然意象,在他的詩歌創作中充分體現了他的「童年經驗」。

風一溜煙跑過去。不一會兒

它又折了回來。我猜測它是跑到了春天的盡頭

就像前幾天,我沿著河堤游啊游

沒用多久就游到了城郊。一抬頭髮現

四周空空蕩蕩,只有推土機和挖掘機的嘶吼

在曠野衝撞。只好像風一樣折回身來

春天就那麼短,禁不起風玩命瘋跑;春天

那麼短,只有一朵花開的時間。蜜蜂還未舔盡

花蕊上那一點點蜜,她就謝了

你也許想知道,春天的盡頭會是什麼

也許你還想也跑過去看看。那我告訴你

春天的盡頭,是夏天手持閃電把著門

這首 《春天的盡頭》寫得動感,輕靈,風趣,開篇「風一溜煙跑過去。不一會兒/它又折了回來。」即寫出了童真的味道,一「跑」一「折」,兩個動詞,就將「風」具象化、情態化了,幾分俏皮,幾分活潑。與之相比,另一首《蟋蟀》則顯得格外沉重:

秋風一吹,蟋蟀也老了

零落的叫聲銹跡斑斑。與蟋蟀

一同衰老的,還有我曾經的村莊

以及童年的記憶

那時,蟋蟀是我們最貼心的玩伴

我們用無知而野蠻的方式

將蟋蟀從大地的傷口或破陋的洞穴里驅趕出來

或者用噩夢般的黑氈帽

從天而降,將正在歌唱的蟋蟀

囚禁於私慾的牢籠中

然後極盡挑撥之能事,以蟋蟀的相互殘殺

為干皮潦草的童年取樂

但蟋蟀不記仇

也不懂得報復,依然用它們

甜脆的吟唱,撥動一個個鄉村小子

靈魂中沉睡的琴弦。而今

一隻只蟋蟀,要麼死於農藥

要麼夭折於洪澇旱災

要麼背井離鄉,只剩下

為數不多的幾隻,也在秋風中

步入晚景,於黃昏時分

用生鏽的嗓音,擦亮遊子的鄉愁

這首詩深刻表達了「以無塵的心,還原世界的本真」的生態主題。「蟋蟀」,「村莊」,「童年」、「玩伴」……詩歌中一連串的大自然的物象和有生命的東西,都與心靈,以及詩人的人生親歷有關,所以可以說他童年的記憶在他的詩歌王國中得到了延續。

夏文成詩歌中的意象多以自然意象為主,「風,河堤,曠野,蜜蜂,花蕊,堰塘,炊煙,門楣,風箏,桃花,春水」等等都成為詩歌中經常使用的意象,這些意象都是大自然中未加任何修飾的,在夏文成的心中猶如他自己的心靈世界那樣原始而不受腐蝕污染,猶如那縷美好的《春風吹過夏家灣》——

起初,是大堰塘的水

動起了小心思,接著屋頂的炊煙

被誰拐走了魂兒;然後是門楣上一隻風箏

把持不住嘩啦嘩啦轉動起來

再後來,彷彿有人用鞭子

把躲在犄角旮旯的溫暖趕了出來

春天開始脫掉棉襖,脫掉保暖內衣

紛紛穿上開滿桃花梨花蘋果花的對襟衣

我開始相信,春風具有某種魔力

這不,她前腳剛來,冷麵無情的冰

頓時不見了蹤影;為生活煩心的母親

臉上也綻開了春水的波紋

詩人以細膩的筆觸,從「大堰塘的水」寫起,再到「屋頂的炊煙」,然後是「門楣上一隻風箏」……以電影特寫鏡頭,生動再現了春風吹過夏家灣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景象。就像一幅單線條的寫意,簡單幹凈,一塵不染,卻飛光流彩。詩句營造的畫面色彩鮮明、層次清晰,景緻遠近高低、錯落有致,除了這些,還有戲曲舞台的追光、聲音、動作、戲劇的意象,那彷彿桃花梨花蘋果花甩袖般留下的清香……一幅動感極強的畫面,許多種藝術的感覺都從文字中湧出,構成詩中的畫,畫中的詩,完成一場文字的衝突和融合。

其次,來說夏文成的詩歌語言。夏文成詩歌之所以打動人心正是因為他詩歌語言的純凈、靈動、充滿了孩子般的稚氣,有著地地道道的兒童化的語言,句式簡潔,語言通俗易懂。換言之,他的語言是「童話式」的,空靈、簡潔之中有透露出一種平靜、睿智和深沉。請看《依然相信》:

風一鬆開手,草立馬就

站直了身子。因為它相信再霸道的風

也不可能將她長久劫持。雨剛剛收住腳

螞蟻就開始壘巢,因為它們相信

再無恥的暴風雨,也有喘息的時候

倒春寒剛過,桃花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身體

因為她相信,那些貌似強悍的東西

其實有著極其脆弱的內心。就像你被愛無數次凌遲

你依然相信,愛是將你從荒野

拉回夢中的那隻手

詩歌中這些語言生動明了,看似兒童的稚語但是讀來卻極易打動人心。「風一鬆開手,草立馬就/站直了身子」、「雨剛剛收住腳/螞蟻就開始壘巢」、「倒春寒剛過,桃花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身體」都是一些直觀而簡單的事物就像出自天真無邪的孩子的口中,卻營造出一種優美的意境,和極強的畫面感。

夏文成詩歌的語言不僅簡潔明了,而且還具有鮮明、活潑的風格。比如《我希望看到的美好》:

閃電甩出凌厲的長鞭,烏雲

卻忍住了一場風暴

倒春寒在一粒春天的嫩芽兒前

止住了沉重的腳步

冰凌為春水讓開了去路

無論遭受多少苦難,土地始終

不放棄一顆種子的希望

多年前的仇人偶然相遇,彼此的敵意

在出鞘的瞬間,又縮了回去

情不自禁收起刀鋒,露出微笑

儘管笑靨里有著一絲秋水的涼意……

我所希望看到的這些美好

只能是沙裡淘金

還有可能轉瞬即逝

但我依然相信,這個世界

只要還有春天,小草的歌唱

就會從大地深處拱破泥土

夏文成是一個率真而又深刻,單純而又任性的社會觀察者。他是用兒童的視角觀察著現實世界,用回歸自然的一些簡潔意象來組成他特有的意象群。在這首詩中,詩人用閃電、烏雲、風暴、春寒、嫩芽、冰凌、土地、種子、春天、小草、大地、泥土等乾淨純潔、充滿童真的意象去編織一個自己理想的國度,「只要還有春天,小草的歌唱/就會從大地深處拱破泥土」,一個透明的充滿奇幻色彩的純美世界,這是在心靈直覺的引導下開始的創作,所以詩歌多是他內心世界的一個映照,是他童心世界的現實反映,從詩歌中可以窺探到他是一個「童年質情節」極強的人,他的詩歌正是體現了強烈的童話特徵。

夏文成詩歌的語言除了大量運用充滿童真純美的兒童化的語言之外,還頻繁地使用了極富兒童情態和童話色彩的詞,其中最明顯的是這首詩《油菜花瘋了》:

一出村口,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們沿著一條條鄉間小道四處奔跑

在春風裡呼喊著,歡笑著,打鬧著……

整個田野都是,油菜花鋪天蓋地的笑鬧聲

桃花的羞答答頃刻間就被淹沒了

梨花的直白,瞬間就被染成了金黃

蜜蜂這沒節操的傢伙,在翻滾的花海里

丟失了方向和愛情,蝴蝶菜粉蝶之類的好色之徒

趁火打劫,一頭扎進花心

找不到歸路。母親揮鋤躬耕于田畝

她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必須踩著時令的節拍

為被激情沖昏頭腦的油菜花理清思路

為迷途的春天尋找出路。但瘋了的油菜花

不理會這些,她們將母親團團擁住

不停地索要豐收和愛。母親溫言細語

像個慈祥的女神,一一滿足她們的願望

這首詩一開始就將鄉村的油菜花賦予了孩童般的情態,「一出村口,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們沿著一條條鄉間小道四處奔跑/在春風裡呼喊著,歡笑著,打鬧著……/整個田野都是,油菜花鋪天蓋地的笑鬧聲」,有聲音,有畫面,情緒飽滿。結尾部分「她們將母親團團擁住/不停地索要豐收和愛」,更是寫活了油菜花——她們的瘋,她們的任性。其中蘊含著一種樸素、深沉的情感,有一種蓬勃向上的精神,一切語言在夏文成的手中都彷彿是有生命的。其中「金黃」帶有明顯的童話色彩的詞,富有生機與活力,同時也與抒情主體吻合,溫暖、明亮,在簡潔的語言中表現出喧囂的田野與純真無暇的孩子世界的透視,是詩人內心世界的外在表現。

最後,來談夏文成詩歌的藝術手法。夏文成的詩歌中的童話特徵不僅僅是在意象的選擇和童稚的言語,也在與他的詩歌中運用了許多誇張奇幻的比喻與搭配、超豐富多彩的想像尤其是對物的人格化描寫在其詩歌中俯拾即是。

一粒稻子,扛著沉甸甸的風雨

正步走過田野

從春到秋,一個過程

也不能省略

一粒稻子,正步走過田野

沿著白霜鋪平的鄉間小道

走進晚秋

直到被生活壓彎脊樑

一粒稻子,用最飽滿的熱情

輕而易舉

擊潰一場思想的饑荒

讓我對人生的眺望

充滿詩意的疼痛和悲憫

夏文成在他的詩歌中運用大量生動形象但是又獨具特色和新奇的比喻,用孩子般的視角來為我們營造一個奇妙的意境。在這首《一粒稻子正步走過田野》中,詩人對司空見慣的一粒稻子進行人格化的想像,立馬就變成了一篇童話。讀之,彷彿看到一粒稻子正「扛著沉甸甸的風雨」「沿著白霜鋪平的鄉間小道」向我們走來,在我們眼中變得鮮活生動起來。這樣人與自然的融合正符合夏文成童話世界的風格,與外界紛繁的世俗世界也形成一個對比。

詩人善於在日常的事物中捕捉富有情趣的生活瞬間,並用平易淺近的語言將所見、所聞、所感通過移情手法表現出來——不管是事是物還是人,都洋溢著濃濃淡淡的感人情思。在夏文成的詩歌中,移情手法的大量運用,讓抽象的具體的無生命有生命的事物有了人的思想意識和情態動作,並以此來傳遞詩人豐富的情感世界,瀰漫出童話的氣氛。

只要隨便喊一聲

在我的老家,桃花就會漫山遍野地跑過來

像一群野丫頭

躍過彎彎的溝渠

泅過清清的池塘

翻過母親俯身勞作的脊背

將你團團圍住

一朵桃花就是一種生活

一群桃花,足可以將枯燥的村莊

打扮得花枝招展

這首《桃花》寫的是家鄉紅紅火火的生活景象,但他卻把家鄉的生機蓬勃描寫得情趣盎然,而且極具動感。「只要隨便喊一聲」「桃花就會漫山遍野地跑過來」,詩人用直接人格化的手法來使「桃花」人性化,然後通過這「一群野丫頭」來移換詩人的情感。與展現平凡人物對平凡人生的體驗相應,夏文成選取了日常生活中最普通最常見的動物植物以及非生物來賦予人的特徵,讓其具有小人物的思想感情和行為。在這其中,他充分調動感知覺、幻覺、錯覺、通感等各種感覺方式,充分突出審美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和再創性,為讀者建構起一座色彩斑斕的「童話世界」。

正因如此,詩人眼中的泥土才會「緊緊抓住我的腳步/不肯鬆手」(《泥土》)、蒿草「低下頭」(《立秋》)、向日葵「扛著一顆黃金的頭顱」(《向日葵》)、玉米「老實巴交」(《玉米黃了》)、信封「聰明地閉上嘴巴」(《信封》)、蘆薈「一個個削尖了腦袋,鐵青著臉/拉命往外擠」(《蘆薈》)……這種貫穿於詩歌中的深刻的生命意識成為夏文成表現他自身內心世界的一個映照,外在的單純無憂的大自然猶如詩人自己的心靈,保持一方純凈,而選擇用孩子的眼光來打量世界,以童話的方式來描繪世界。

但是,夏文成詩歌中不僅僅只有童真童趣,在他將那些司空見慣的語言組合到一起的時候,卻蘊藏著深刻的內在含義,給人一種回味無窮的深意。以《一隻羊》為例:

一隻羊,在大地上

努力啃草。一點一點

辛勤地將自己養大

啃到冬天的半途,這隻羊

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一把刀,微笑著毫不費勁兒地割斷了

那隻羊回到春天的路

一隻羊消失在冬至

時隔多久

我彷彿聽見,那隻羊就在我的體內

喊餓,喊媽媽

羊將自己養大,刀會微笑……這是童話里才會見到的情節,卻出現在這首詩里!《一隻羊》講述了殺羊過冬至的故事。看似一個極其稀鬆平常的題材,卻表達了一種深刻的寓意——人和動物都是大地之子,保護動物就是保護人類自己,善待生靈就是善待我們自己。「一隻羊消失在冬至/時隔多久/我彷彿聽見,那隻羊就在我的體內/喊餓,喊媽媽」,從現實經驗來看,這一情節顯然不合情理。然而這正是夏文成與其他一些詩人的不同,他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大膽探索,解構、悖離常理而為詩。他以這種童話的方式來呼籲人們對生命的尊重。體現了詩人從一種童真純美的語言上表現出無限的深意和深度的思考和覺醒。

當然,以上談到的夏文成詩歌的特點,只是其詩歌風格和美學的冰山一角,他的詩歌的優異與價值顯然遠不止於此。比如說,在夏文成的詩里,我們還能讀到另一種與眾不同的情趣——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似乎詩人不用刻意去表現,文字自然就呈現出畫面感。這是一種功力,也許是受繪畫藝術的影響使得詩人的文字浸染了這種氣質。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相信,夏文成這樣一位既具有盎然童趣又不無深刻現實精神的寫作者,經過更多人生經驗與文本經驗的雙重磨礪,一定能夠像那些永不知疲倦、勇敢追逐「內心的彩虹」的童話人物,最終走向無比開闊而神奇的美麗世界,如「一隻小蜜蜂成天在花叢中流連/獲得了花朵們所有的愛與芬芳」(《小蜜蜂》)!

巴山一馬,生於七十年代。原籍四川南江,現居廣東清遠。以評論寫作為主,兼事詩與散文。出版有論著及編著十餘種。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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