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走過，卻溫暖了記憶

歲月走過

廿年前曾賃屋居住，屋非但小，而且低矮。雖然當時家底甚薄，除了鍋碗瓢盆別無長物，但那小小的空間，卻也顯出幾分局促。可就在這樣的一間小屋裡，不久我們便發現了新鄰居——一群鼠輩不知何時悄悄遷入，不但穿牆打洞，且後來居上，佔據了紙棚上的有利地形。

人鼠同室，開始還可以和平共處，人在地上活動，鼠在棚上生活，只是作息時間不甚相同。每當夜闌人靜我想做一個美夢的時候，鼠輩們卻正是活躍之時，一會兒是咬嚙之聲不絕於耳，一忽兒又是追逐跑鬧之聲四起，於是不得不在一夜之間，拍床震鼠數次。起初，這樣的震懾尚有幾分效力，可是後來鼠膽越來越大，無論是拍床敲桌，它們都置若罔聞。

為求一夕安寢，我們只得起來拿著東西去敲棚，有時一生氣，便拿棍棒沖著老鼠活動的地方戳去，鼠輩們當然不會有什麼損傷，只是暫時受了驚嚇不知藏匿何處了，可是紙棚往往被戳了一個大洞。當我們剛剛有幾分睡意，它們的狂歡便又開始了。於是我們便會再起來鎮壓。如是幾次，天光便也大亮。鼠輩們寂然，不知所蹤，我卻要睡眼朦朧地拿報紙來糊棚。不光為了禦寒或者美觀，更怕哪位鼠輩芳鄰在散步時不慎失足落下，那我豈不更無寧日？更何況，如果它們一旦扭傷了腿腳，豈不是我的罪過。

我對鼠輩雖慮之甚詳，它們卻不滿足於自己偏安一隅的生活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它們開始向棚下的空間擴張了。先是屋裡唯一的傢具，那隻木箱上現了鼠咬的痕迹，後來放在床頭的幾本書也被光顧，再後來，鼠鄰們便擴張到了廚房，且對那隻米缸情有獨鍾。

每天早起做飯，掀開米缸，往往會看到米上留下雜亂的鼠腳印，於是便找來找東西壓在缸口。開始幾天還有效，可是沒多久，鼠鄰們便找到了竅門，又可以出入自由了。後來聽人說誘捕之法頗為有效，於是悄悄留下空隙，待聽到鼠入米缸的聲音再去捕捉，結果，空守了幾夜，鼠影倒是見過幾次，捕鼠卻終成泡影。鼠輩仍是優哉游哉的，我也只能望鼠興嘆，真可謂捉鼠不成反失了米。

也曾把家中的鼠憂對同事說起，不成想引出一段鼠鄰的「佳話」。

當年這位仁兄尚未成家，住在學校的宿舍里。宿舍是由一間教室改成的，土坯牆，木製門窗，沒有一樣可以擋住鼠輩的出入。宿舍內自然無米可吃，但他的枕頭內卻充以秕谷，鼠輩大概是飢不擇食吧，經常咬破枕頭偷吃秕谷。秕谷雖不值錢，但每每要拈針縫枕頭，亦非大丈夫所為，於是想出一高招：用一條麻繩把枕頭高高掛起，本想這樣即可以「高枕無憂」了，誰想到晚上回到宿舍卻是繩斷枕破！該仁兄一氣之下，便放棄抵抗，對鼠輩的活動聽之任之，自己只好枕著書本睡覺了。

我家的鼠鄰倒還斯文，雖然經常呼朋引伴，大搖大擺天上地下來去自由，但也每天破會物件兒，即便偷食糧米，也只為果腹而已，也並不貪婪。更何況，在那段乏善可陳的日子裡，與鼠鬥爭，也自有一番樂趣。美國那個貧寒的年輕人迪士尼，不就是在倉庫里看到一隻機靈可愛的老鼠，才有了靈感嗎？我輩雖沒有迪士尼的天賦，但也對鼠鄰心存感恩：畢竟它們在那樣清貧的日子裡對我們仍然不離不棄，想來也可謂「貧賤之交」了。

有時候覺得鼠輩並不比人差，它們至少不會嫌貧愛富，至少不會計較得失，雖有鼠竊狗偷的惡名，但那名也是人類給予的。不管怎樣，想起鼠鄰，心裡還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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