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 老虎兄弟
老虎兄弟
E.T.雁童
黃土嶺只是一個高坡,每逢大風天,就會揚起一陣陣漫天黃土,因為樹全被砍光了,現在沒有一點綠色。所以,森林裡的人們都叫這裡「黃土嶺」。
可是在它的不遠處,一個小山崗的背面,就是森林,密密層層的灌木蓋住了動物們的家,給了他們安全感。這裡住著許多小動物,黃袍郎的家也在這裡。每當刮大風的季節,天邊就變成一片黃灰色,太陽也被迷得暈暈乎乎的,然後躲在了雲層後邊。小動物們更不用說了,全部躲在家裡緊張地等待,巴望著大風天快點過去,這時候,如果有誰從森林邊上走過 ,就會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在黃風和塵沙里咆哮——
「嗷——嗚——」
黃袍郎瞪著大大的眼睛迷茫地瞅瞅窗外,又望望媽媽,好奇地問:「媽媽,這是什麼聲音呀?」
山羊媽媽的臉色怪怪的,她小聲地說:「別嚷嚷,孩子,這是老虎在叫。」
「老虎?」黃袍郎不知道老虎是什麼,可又不能出去看看,因為,現在外面風沙太大了,沙粒打得家門噼噼啪啪直響,怪嚇人的。
風沙慢慢停息了,媽媽帶著孩子們要到黃土嶺下面的小河邊去背水。森林裡的所有人都要去小河邊背水才有水喝,因為森林裡已經沒有一點水,樹全是乾的,它們都死了,被乾旱渴死了。他們走著,走著,一路上遇到了好多鄰居,他們全是到小河邊背水的。
「山羊媽媽,你們家黃袍郎越長越結實啦!」有鄰居誇獎道。
「黃袍郎出息嘍!」
「就是,結實得就像個小老虎一樣……」雞媽媽的孩子小黃雞笨頭笨腦地說。
「別瞎說,什麼像小老虎……」雞媽媽突然敲打了小黃雞的腦袋一下,小黃雞怪叫著跑了。
的確,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黃袍郎的力氣就是大,別人背一桶水還覺得吃力,他要背三桶水,走起路來還順順溜溜的。別人還在路上吃力地走著,他已經來回跑了三趟。別人家的媽媽都一臉羨慕地望著他們哥倆幫助媽媽幹活,一個勁誇他們孝順。黃袍郎呢,一點兒也不驕傲,還搶著幫走累了的動物背水,他快樂地跑來跑去,嘴裡還哼著自己編的兒歌:
「一、二、三,砍竹竿,
四、五、六,掐你的肉(讀音rú),
七、八、九,背著就走。」
森林裡所有的動物都認得黃袍郎,大家叫他黃袍郎,他覺得怪親切的。那是因為一年四季都穿著一件帶白色道道的黃色衣服。不過大家都喜歡他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愛幫助人,並且總是樂呵呵的。
森林裡的人最愛這樣使喚他了:
「黃袍郎,能幫我稍帶一卷手紙嗎?我在方便呢!」
「黃袍郎,幫我去取乾洗的衣服吧,小心別弄皺,那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呢,呵呵,我要洗澡去了……」
黃袍郎總是樂呵呵地跑來跑去。
可是,並不總是所有的人都這樣喜歡黃袍郎。他的弟弟白捲毛就不喜歡。對於他來說,有了哥哥的存在,自己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因為大家的眼球全被黃袍郎吸引走了,沒有人注意到白捲毛的存在。每次一家三口上街的時候,白捲毛總是走在最前面,並且高高揚起自己小小的腦袋,眼睛還望著天空,可人們看不見他,他們嘴裡只會這樣說——
「早啊,山羊媽媽,哦,早啊黃袍郎。」
「黃袍郎,這麼早又幫媽媽幹活了呀?」
「真是幸福的一家子!」
白捲毛氣得臉色都變白了,好像他們都沒有看見自己!他壓根兒就不存在!
「都是一群勢利的傢伙!」白捲毛憤恨地想,他發誓總有一天自己要報復。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黃袍郎一天一天長大了,山羊媽媽也一天一天老了。她的臉上爬上了更多的皺紋,它們就像揉皺的棉布那樣讓人熟悉和溫馨,可黃袍郎還是覺得媽媽老了,她的手腳越來越緩慢,可他還是喜歡媽媽一邊走路一邊蹭著自己和白捲毛,一邊講故事:
「從前,有一片森林……」
山羊媽媽的目光真讓人放心,黃袍郎是就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慢慢入睡了。
可是,大森林裡的動物們卻開始疏遠黃袍了,起初他們用疑惑不安和充滿矛盾的目光來注視黃袍郎,不久,黃袍郎就發現,他的周圍全是敵視的眼光,尤其是,當他身上的白道道在一天天變黑,在金黃色的濃毛映襯下變得越發醒目時,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走近朋友們半步了。
相反,白捲毛成了最受歡迎的人。現在,只要白捲毛和黃袍郎走在一塊兒,人們就躲得遠遠的,可是只要黃袍 郎一走開,白捲毛就被人拉走了,他們有說有笑,玩得可開心啦,彷彿故意要氣氣黃袍郎似的。
黃袍郎很沮喪,也非常難過。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好幾次,他都聽見別人這樣不懷好意地問白捲毛:「哎,你跟他在一起,不怕被吃掉么?」
白捲毛茫然地搖搖頭,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儘管以前他嫉妒哥哥,可現在懂事了,反而為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哥哥而得意呢!
「唉,可憐的孩子,小心哪天被他吃掉,自己還不知道呢。」問話的人假裝嘆息著。
「什麼?」白捲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你不知道呀!」說話的人故作神秘地說,「黃袍郎是個妖怪呢。」
黃袍郎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他努力憋了回去。他發瘋一樣跑回了家,在山羊媽媽身邊傷心地大哭起來。媽媽說些甚麼,黃袍郎都沒有聽見,他的腦袋裡一股腦全是翻騰著一句話:「黃袍郎是妖怪!黃袍郎是吃人的妖怪!」
山羊媽媽很細心地幫黃袍郎梳理著身上的毛,讓他慢慢安靜下來,她說:「黃袍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黃袍郎搖搖鋼鞭一樣的尾巴,坐到了媽媽身邊。
「從前,有一個大森林……」
「我知道,我知道,裡面住著一戶人家 ……」黃袍郎眼淚還掛在嘴邊,卻想起了媽媽以前講的故事。媽媽搖搖頭,接著說——
很久以前,大森林裡住著一隻趕路的山羊,當她走過核桃樹下時,驚奇地發現了一隻剛剛出生的小動物,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小動物,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很想就這麼走開,可是小動物已經餓得沒有了力氣,飢餓的小眼珠哀求地望著她,於是,她就把小動物帶回了家。
可是,村子裡有經驗的老人們來看過了,告訴她不能留下這個小崽兒,說這是妖怪的種兒,是禍害。羊媽媽怎麼也不相信,其實她是不忍心把這麼小的動物崽兒扔掉,因為這樣做他肯定死掉。她在人們的白眼和仇恨中把小崽兒養大了,以後,她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小崽兒就是你,黃袍郎。」羊媽媽說。
「哦。」黃袍郎很驚奇,他從小就喝羊奶和吃青草長大,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是誰,只覺得自己和弟弟不一樣,究竟怎麼個不一樣,他也說不清。
「可是,媽媽。」黃袍郎想起了森林動物們的目光,「他們為什麼會害怕我呢?」
「或許他們害怕你的尾巴,它太長太硬了,這讓他們感到害怕吧。」媽媽憂傷地說。
黃袍郎很內疚,他找來堅硬的樹枝,把尾巴繞在上面,使勁繞來繞去,他想,這樣尾巴應該柔軟了吧!
有時候黃袍郎和媽媽走過雞舍,看見雞媽媽在裡面滿臉通紅地下蛋,急得咯咯直叫。
他走過去說:「雞大嬸,我可以幫助你嗎?」可是,母雞嚇壞了,驚慌地叫著逃走了。
黃袍郎看著雞舍里冒著熱氣的雞蛋說:「媽媽,雞大嬸為什麼要逃走呢?」
「也許,因為你的牙齒太尖太利了,讓她感到了害怕。」羊媽媽難過地說。
黃袍郎很內疚,他跑到河邊,找到許多大石頭,把它們放進嘴裡,嚼啊嚼啊的,他多麼希望自己有世界上最圓潤漂亮的牙齒啊。
就在黃袍郎使勁改變自己的形象,而朋友們不再那麼害怕的時候,一個對他很不利的消息卻在森林裡悄悄傳開了。
黃袍郎聽到了不止一個朋友這樣說:「黃袍郎是吃人妖怪的種兒,得提放他!」
黃袍郎悲哀地想到,也許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能改變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壞印象,他簡直難過得要死了。
而且,他還弄清楚了,傳播這個消息最積極的,居然就是白捲毛!
黃袍郎傷心地跑去質問白捲毛:
「你說,你為什麼要說我是吃人妖怪?你騙人,我根本不是!」
「嘿嘿!」白捲毛冷笑兩聲,說,「你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會是了。」
「為什麼?」黃袍郎奇怪地看著他。
「因為你本來就是吃人妖怪的種。」白捲毛吼叫著,「你看看你,全身衣服一黃一黑。放眼大森林裡,就沒有像你這樣的,只有那個吃人妖怪才這樣呢!」
「你……你胡說!」黃袍郎叫了兩聲,忽然啞了,他發現自己的衣服真的是黃底黑道道。
「還有吶。」白捲毛一看黃袍郎不說話了,更來勁了,「你經常偷偷一個人跑到黃土嶺上幹什麼?不會是去找你的妖怪父母吧?」
「你……你……」黃袍郎想起自己為了讓身上的黑道道看不見,悄悄跑到黃土嶺上找黃泥巴來抹身子,沒想到全被朋友們誤會了。
「所以說,你是吃人妖怪的孩子,根本就不該待在我們這兒。」白捲毛得意地口若懸河,「還算我有仁慈之心,要是依著猴子大叔的意思,該當把你除掉,永絕後患。」
「好了,都別說了。」羊媽媽說話了,「黃袍郎啊,你現在長大了,應該明白,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是多麼重要。你也該走了,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去吧,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媽媽……」黃袍郎著急地望著羊媽媽。
「白捲毛,你說得對。黃袍郎的確不是我的親生孩子,而你是。」羊媽媽又說,「所以請你好好想想,要珍惜眼前的生活,因為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你也不會再有哥哥來照顧你了。其實,無論是誰,我都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的。」
黃袍郎和白捲毛都默默地聽著,各自臉上露出不同的神色。
「黃袍郎,我其實不願意看到你把屬於自己的尾巴弄軟,把屬於自己的尖牙齒弄圓潤,要知道那是老天賜予你的東西,你們保重吧。唉,走吧,到黃土嶺上去吧,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和夥伴去吧。」
羊媽媽停頓了一會,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可是,黃袍郎呀,你得記著,無論你在哪裡,你都是媽媽心中最優秀最善良的孩子,媽媽會為你驕傲的。」
黃袍郎不再說話,他看著媽媽,又看看弟弟,他忽然發現,媽媽變小了,弟弟也變小了,哦,不,其實是自己長高了,長大了。他吼了一聲,算是對媽媽的回答,然後,他走出門去。
從這一天起,大森林裡少了一隻披著黃底黑道道衣服的憂鬱的「羊」,而在黃土嶺荒涼的山坡上,多了一個善良的勇敢的虎!他從不會騷擾路過黃土嶺背水的人們,而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們走過。每逢大風天,人們就會聽見 一聲聲粗獷的吼聲傳來,看到黃沙里一個高大的影子,一會兒像閃電在奔跑,一會兒像石頭在高處眺望,他常常凝視著大森林,目光深邃而憂傷,卻又充滿了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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