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靈異 / 明月的眼睛
文/李小木
小明月的眼睛自打出生起，就跟其他小孩不一樣。
她的眼眸異常明亮，可以直視正午的陽光。媽媽賴青禾覺得不正常，怕影響她的視力，便帶她去看醫生。
省城眼科醫院的王醫生拿著手電筒對著她的眼睛晃啊晃。
小明月突然「啊」地一聲叫出聲來，嚇得賴青禾以為醫生弄疼她了，急忙問「怎麼回事？」
「我看到他的頭上有一團黑霧。」小明月趴在媽媽耳邊悄悄地說。
「瞎說什麼呢。」
檢查完，沒什麼大礙。賴青禾帶著小明月回了家，遵照醫囑滴了一個禮拜眼藥水，又回到醫院複查。去了看到王醫生的辦公室緊鎖著，便問隔壁的大夫，「請問一下王醫生去哪了？我們來複查。」
「他出車禍了，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你們如果看病的話可以先掛其他人的號。」
「啊？上個禮拜還好好的，什麼時候的事啊？」
「4月4號。」
就是來看眼睛的那一天！
賴青禾突然覺得脊背發涼，她想到了女兒說的那句話，黑霧是什麼意思？拽過女兒一問，女兒才告訴她，「媽媽，我可以看到每個人頭上都有一道光。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黑色的。那個王醫生的頭上就有一團濃濃的黑霧，把整個人都罩進去了，像是要下雨了，好嚇人。」
賴青禾身子一抖，比黑霧更嚇人的是小明月的說辭。
她攥著明月的小手，從樓道里慢慢往電梯口走，腦子裡嗡嗡地響。期間有護士推著病床走過來，小明月捂著眼睛鑽到了賴青禾懷裡，賴青禾把孩子樓得緊緊的，心突突地往嗓子眼裡跳。
出了醫院，一股風吹過來，她覺得陰森森的，莫非哪裡又要下雨？
快走到公交站牌，賴青禾忍不住了，猛地站住蹲下來，用盡量緩慢和溫柔的口氣，「寶貝，你告訴媽媽，什麼時候能看到每個人頭上會發光的？剛才在醫院，是不是看到的黑光比較多？」
小明月反問，「媽媽，難道你看不到嗎？」
「媽媽想知道你看到的跟我一樣不一樣。」
「很多人的頭上都頂了一團烏雲，有的深一些有的淺一些。還有白光的也比較多，紅光的就比較少了。」
這一年，小明月9歲。
賴青禾第一次知道，女兒原來有這個特異功能。
每個人的靈魂都有三道光，一道紅光，一道白光，一道黑光。當這個人在走鴻運時會發出紅光，走霉運或將死時會發出黑光，平時起伏不大的時候會發出白光。
這是上天賦予的命運之光。
為了不讓明月害怕，賴青禾告訴丈夫馮一建，要假裝自己也能看到，好好保護女兒，等到十八歲以後再告訴她怎麼回事。
有一天，馮一建喝多了，被人扛著送了回來。小明月看到爸爸頭上的黑霧好像一點點要把白光吃掉，趕緊過去抱住爸爸。
賴青禾看到不解，催她趕緊去睡覺，小明月焦急地望著媽媽，「我要幫爸爸擋住烏雲，不然一會兒下雨會淋濕爸爸的。」
賴青禾手上的水杯唰地一下掉下來，撒到馮一建身上。
「乖寶貝，有什麼方法可以幫爸爸驅散這團黑霧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身上的紅光可以幫爸爸趕走一點點，起碼黑霧不再蔓延了。」
「那媽媽可不可以幫助爸爸？」
「你的頭頂上是白光，估計沒什麼用。」
也就是說，紅光可以抑制黑光。可是去哪兒找這麼多頭頂冒紅光的人呢？賴青禾迅速在腦子裡搜羅了一下，最近單位小董剛提拔了，鄰居強子中了彩票，王大嬸的兒子剛娶了媳婦，表哥的兒子高考成績得了全校第一…他們正在走鴻運。
也許他們可以幫助丈夫驅散陰霾。
第二天，馮一建醒了，看到明月死死抱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閨女，怎麼越長大越黏人啦？」賴青禾白了他一眼，跟他道出了實情。
她跟小明月母子連心，大概能猜測到七八分，「女兒說可以幫你趕走一點點，應該是你喝醉後身體虛弱，不省人事，導致魂魄離體，丟了元氣，不幹凈的東西跟上你了。」
小明月醒了，伸了個懶腰，看了看馮一建，「爸爸的白光正在恢復，我要去上學了。」
兩口子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掉以輕心。賴青禾當即給這幾個人打電話，約他們中午來家裡吃飯。為保險起見，馮一建沒去上班，也不敢出門。
王大嬸的兒子要去丈母娘家，婉拒了。還好，其他三個人同意來。
馮一建打下手，賴青禾炒了一桌子菜，等著他們來。沒想到公司的小董臨時放了鴿子，只來了兩個人。兩個人就兩個人，夫妻倆隆重地接待了他們，加上小明月有三個人，應該也可以了。
這時，學校打來電話，馮明月在上體育課時摔倒了，小腿骨折了！
賴青禾走不開，拜託公婆趕緊去看，公婆數落他們光顧著應酬連女兒都不要了，賴青禾有苦難言。那頓飯吃的心不在焉，但還要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因為她又慢慢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如果紅光幫助驅散黑光，是會受到反噬的。
黑光的霉運會借勢轉接到紅光的人身上，將紅光沖淡。
也就是平常人們所說的，千萬別跟倒霉的人老待在一起，要不自己也會倒霉的。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反之亦成立。
賴青禾覺得對不住表哥的兒子和鄰居強子，一人塞了兩千塊，說是幫忙慶祝的。兩人拿了錢高高興興的走了。
下午，小明月回來了，她驚喜地發現爸爸頭上的白光基本恢復了，黑霧徹底散了。而一照鏡子，發現自己的紅光沒了，變成了最尋常的白光。
因為耽誤了一個多月的課時，小明月的成績一落千丈，從優等生變成了中等生。馮一建因為那天曠工耽誤了公司一個大單子，被經理訓斥，說好的升遷也沒戲了。
沒過幾天，又有消息傳來，表哥的兒子患了一場重感冒，強子不肯借給別人錢被砸了窗戶…賴青禾默默地說著對不起，畢竟相較於生命，這點挫折不算什麼了。
世間的能量果然是守恆的。你從哪裡得到了什麼，就會從另一處失去什麼。
以後，還是不要透支別人的好運了。
一轉眼，明月已經十五歲了。她慢慢發現了自己的異常之處。
小的時候，別的同學會覺得她說的是戲言，上了初中後很多人封她為預言家，因為她總能準確地講出班裡誰的考試成績好，誰的成績差，哪位老師最近運勢順，哪位老師評選優秀肯定不行。
當她得意地告訴媽媽這些時，媽媽卻狠狠訓斥了她一頓，「不許瞎說，危言聳聽！」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的頭上也有黑霧縈繞！不信你照照鏡子。」
一陣冷風略過心臟，賴青禾不禁身子一顫。她明白自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會死嗎？她不知道。但在壞的結果來臨之前，她應該告知孩子一些事情了。
「明月，媽媽有事情要跟你講，你不要害怕。每個人生來都是有自己的命運的，命由天定，運在人造。靈魂之光即是預警，就像你看到的有些人會發紅光，有些人會發白光，而有些人會被黑霧困住，普羅眾生別無他法。幸運的是，你是上天選中的孩子，冥冥之中可以看到命運之光。這份幸運呢，不是誰都能擁有的，爸爸沒有，媽媽沒有，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你要好好珍惜這份恩賜，不要隨意泄露給他人，以免惹禍上身。媽媽不會陪伴你一輩子，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媽媽你不要嚇我，只有我能看到這命運之光嗎？你頭上的這團黑霧可以利用紅光進行驅散。可惜我和爸爸此時都是白光。」
「不用了，明月。將厄運帶給他人，是有損陰德的一件事。」
賴青禾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小心翼翼。原來比起死亡，人之將死才更令人恐怖。遭受厄運比瀕臨厄運更讓人心慌難耐。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一座寺廟前，想起死去的母親生前就是佛教的信眾，眼前宏大慈悲端莊肅穆的佛像並不陌生。
她手持一炷香，跪在蒲墊上，叩了三叩，起身往功德箱里塞上了所有的錢。
一個方丈走來，敲了一下木魚，見她面色慘淡，便問「施主有何煩心之事？」
「我最近可能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何出此言？」
「我的女兒可以看到命運之光，每個人根據自身運勢可以發出紅光、白光和黑光，非常靈驗。她說我的頭上正有黑霧籠罩，厄運應該很快會找上我…」
「巧了，老衲也能看到這命運之光。不過，不是三種，而是四種。除了紅白黑三種光源，老衲還可以看到黃光，識別靈魂之味。你的頭上除了少許黑光，黃光正在緩緩滋生，應該是家中有信佛之人替你迴向加持過。」
「我的母親生前信佛，但是她已經死了三年了。」
方丈手持佛珠，雙手合十，面露和藹之色，「佛法無邊，你母親將慧根續接到了你的身上，現在你的心中已經結下了這份善緣。黑光不可怕，有轉圜之地。因為你的靈魂散發著微微的香氣，想來是你的冤親債主受了關照，在為你保駕護航呢。」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但做好事，莫問前程。」
賴青禾半信半疑，明月既能看到命運之光，那麼靈魂之味也不是空穴來風。
而且方丈刷新了她的認知，命運之光竟然還有第四種顏色。那麼有沒有可能有第五種第六種呢？
真是匪夷所思。
推門回到家，發現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正跟馮一建在沙發上聊天。明月這時悄悄過來告訴她，「媽，他是來找你的，非說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夥子看到賴青禾進來，激動得語無倫次，「大姐，您還記得我嗎？在玄家坳的大水庫，我跟幾個同學下水游泳，一不小心溺水了，是您二話不說跳下去把我救了上來。我還記得您的左邊手臂上有一片黑色的胎記。」
賴青禾不自覺地撫了一下左手臂，肘關節處是有一大片黑色的胎記沒錯。因為嫌棄醜陋，她夏天也盡量穿長袖，只有關係比較近的親人和朋友才知道這件事。
看著小夥子熾熱的目光，她的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了十年前的冒險經歷。
那是一個夏天，她去玄家坳親戚家辦事。回家的途中，突然聽到了有人驚呼救命。目光一搜尋，她發現岸邊上站著幾個孩子，朝著水庫中央指著，「阿姨，您快救救他，他快沉下去了！」
賴青禾把自行車就地一扔，噗通一下跳了下去，拼盡全力將他拉了上來。
爬到岸邊上才開始後怕，自己剛學會游泳沒多長時間，而且被救者求生慾望強烈，死死地攀爬在她身上，如果不是仗著年輕力氣大，恐怕會賠上自己的一條性命。
好在那個被救起的孩子噴了一口水，活過來了。
回來後，她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再也沒有向任何人談起。
「我想起來了，現在都長成翩翩少年郎了。」賴青禾看著這個孩子，心中生出一份歡喜，「現在在哪裡讀大學啊？」
「大姐，我叫嚴寒，碩士畢業了，現在咱們公司的總部實習呢。有一次我跟辦公室的劉姐說起尋找救命恩人的事，劉姐您知道吧？她說她的好朋友也有這麼一個胎記，而且玄家坳正好有親戚，年齡也對的上，我就來碰碰運氣，果然被我找到了。」
中午，嚴寒非要請吃飯，兩人挨著坐，氣氛融洽溫暖。
席間，明月看到嚴寒身上的紅光正一點點把媽媽身上的黑霧驅散，直到兩人都發出徐徐的紅光，嚴寒頭上的紅光卻未減少。
這氣場真盛啊。
因走動頻繁，明月十八歲那年，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嚴寒。可嚴寒已經有了個談婚論嫁的女朋友。
她看到嚴寒十分寵溺這個女朋友，心中嫉妒得發狂，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決定利用自己的特異功能去治一治那個女人，把嚴寒搶過來。
可是第二天，她忽然發現自己看不到命運之光了，一如所有的凡夫俗子，眼中再無特異。
所謂靈異之眼，容不下貪嗔痴三毒。
人有覺心，得菩提道。六根不實，必無定處。嫉妒、貪婪、邪妄、仇視、怨恨、惡念均會使人的思想變質，繼而身體不再純凈。
修身的前提是，修心。
馮明月慢慢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潛心悔過，跟著媽媽一起念經禮佛。
很多年後，她捧起手中的地藏經照例早課。有人此時來訪，門口打開，一束陽光撒進來，明月的眼睛裡突然綻放出了彩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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