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另類反猶主義抬頭
文策爾·米哈爾斯基與兒子在柏林家中。這個男孩曾遭遇反猶暴力事件。圖片來源：MUSTAFAH ABDULAZIZ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記者 Bojan Pancevski
所羅門·米哈爾斯基(Solomon Michalski)原本十分喜歡自己的新學校。學校位於柏林一條鬱鬱蔥蔥的街道上。這裡的絕大多數學生都來自移民家庭，讓這個學校顯得多元化，並且充滿朝氣。但在這個少年（大屠殺倖存者的第三代後人）一次隨口提起自己是猶太人後，以前的朋友開始在課堂上向他發出無禮的噓聲。去年，有些人甚至揮舞著一個看起來像槍的東西把他帶到一旁，聲稱要處決他。
這絕非孤立事件。去年德國警方錄入了1,453起反猶事件，比過去七年之中有五年的反猶事件總和還多。美國猶太人委員會(American Jewish Committee)等機構稱，真正的報案數量不到三分之一。在德國這塊策劃並實施了猶太人大屠殺的土地上，反猶事件的一再出現不禁令人質疑，幾十年來消除反猶太主義的努力是不是逐漸化為了泡影，因為對猶太人的歧視已經不再是極右分子的「專利」。
德國猶太人中央委員會主席舒斯特(Josef Schuster)日前對記者說：「我擔心德國即將迎來新一代反猶主義者。」
2017年12月，人們在柏林的一場集會上點燃了以色列國旗，高喊反猶口號。這場集會的初衷本是抗議特朗普決定將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遷到耶路撒冷。圖片來源：JUDISCHES FORUM FUR DEMOKRATIE UND GEGEN ANTISEMITISMUS E. V
德國警方將全國逾90%的反猶事件歸為極右分子所為。但猶太活動人士和受害者代表說，這個數據具有誤導性，因為警方總是不自覺地將肇事者身份不詳的反猶事件扣到極右分子的頭上。
這一現象不只發生在德國。本月早些時候一名大屠殺倖存者在巴黎被謀殺，檢方將此事定性為針對猶太人的襲擊案。外界因而愈發認為，無論是隨意侮辱還是野蠻暴力，反猶行為在整個歐洲大陸都處於抬頭之勢，而政府似乎對此無能為力。
猶太民主論壇(Jewish Forum for Democracy)負責人薩洛蒙(Levi Salomon)說，近來大多數暴力事件的肇事者都是穆斯林。這是個與反猶主義作鬥爭的柏林組織，記錄針對猶太人的仇恨犯罪。
薩洛蒙說：「給穆斯林社區扣帽子或抹黑是不對的，但要說不存在任何問題就更不對了，我們需要制定應對此事的緊急策略。」
另外一些人的觀察則更加細緻入微。他們說，近來那些移民（主要來自穆斯林國家）抱有的偏見和刻板印象進一步推動了部分德國人和來自東歐的老移民社區的反猶暗流，導致整個大環境對猶太人的敵意越來越強。
生活在柏林的15歲猶太學生Liam Rückert說，他最近被阿拉伯和波蘭同學圍攻。就讀於漢諾威某名校的16歲學生Klara Kohn說，德國同學沖她喊「給猶太人放毒氣」！ 她的父親是奧斯威辛和達豪集中營的倖存者。
德國教師協會負責人梅丁格爾(Heinz-Peter Meidinger)說，反猶事件的一個多發區域似乎是學校，其中許多是柏林的學校，那裡的學生有70％甚至100％都來自移民家庭。
梅丁格爾說：「問題的關鍵在於父母，而我們作為老師又沒法和他們交流，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會講德語，有時會對當局抱有敵意。」他說，阿拉伯語和土耳其語社區傾向於用巴以衝突的眼光對待德國的猶太人。
梅丁格爾說，在一些學校里，「猶太人」這個詞成了罵人的通稱。
所羅門·米哈爾斯基在家裡接受了我們的採訪。他說，折磨他的「實際上是很優秀的孩子。至於偏見，他們是從父母那裡學來的。」
所羅門是這個男孩的中間名，他要求《華爾街日報》使用他的中間名。遭同學威脅後，所羅門換了學校。但在看到一名7歲猶太女孩在柏林另一所學校面臨類似威脅的報道後，他彷彿又經歷了一遍自己當初的痛苦。
所羅門的父母前不久原本收容了一名敘利亞難民。在兒子帶著瘀傷回家之前，他們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之後，所羅門的父親、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德國分部負責人文策爾·米哈爾斯基(Wenzel Michalski)邀請自己的父母——大屠殺倖存者，到所羅門的學校舉行講座。
講座收效甚微。文策爾說，一名老師認為，所羅門應該盡量避免激怒那個對他最有暴力傾向的巴勒斯坦學生。後來學校管理部門在一份聲明中道歉，承諾就反猶太主義指控展開調查，務必讓肇事者對事件後果負責。
教師也面臨來自學生的羞辱。Jessica Schmidt-Weil曾在柏林教書，班上的學生主要是原籍中東的青少年。她說，兩年前遭學生辱罵後，她換了學校。現在她把自己的猶太教信仰壓在心底，不對外人講起。
在最近抵達德國的百萬難民大軍中，有許多難民來自敘利亞，而敘利亞政府每次批評以色列時，總要加一些反猶太人的陳詞濫調，這已成為幾十年敘利亞官方的習慣做法。因此有人認為，一些難民可能會對猶太人抱有偏見，這讓德國當局左右為難。
猶太人代表說，德國經過反覆測試的旨在通過教育來打擊反猶太主義的方式並不管用，因為那些社區通常不會說德語，對納粹主義和大屠殺也知之甚少。
曾負責柏林民族融合工作的官員Barbara John說，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阿拉伯家庭抵制大屠殺歷史教育或拒絕送子女參加傳統的校方組織參觀集中營的情況增多。
在希特勒上台前，德國猶太人已超過50萬，到上世紀60年代則基本絕跡。前蘇聯在上世紀90年代向德國輸出移民，後來以色列也輸出了一些移民到德國，隨後德國的猶太人才開始再次增多，這也使得打擊反猶偏見變得更加迫切。據估計，德國目前有20萬猶太人，其中一半以上生活在柏林。
由於人們常常抱怨德國犯罪統計數據的質量，柏林有關部門只好在2015年與猶太組織合作，成立了一個收集有關反猶事件數據（如仇恨言論和襲擊）的獨立機構Rias。
據Rias負責人Benjamin Steinitz稱，該組織2017年記錄柏林發生了936起此類事件。警方僅登記了288起。
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的新聯合政府今年宣布，將設立德國首個打擊反猶太主義專員，預計4月公布專員人選。
隨著媒體越來越多地將矛頭指向穆斯林肇事者，一些伊斯蘭組織也開始採取措施，糾正伊斯蘭教徒對猶太人的偏見。
穆斯林中央委員會(Central Council of Muslims)主席馬茲耶克(Aiman A. Mazyek)說，將派10位伊瑪目與猶太拉比一起走訪存在反猶問題的柏林學校。
馬茲耶克說：「每種宗教都帶有一定的種族歧視，我們的任務是幫助穆斯林教徒放下我們心裡的種族歧視，向人們介紹我們的宗教，跟他們解釋我們如何致力於以互相尊重和理解的態度與其他宗教的和平共處。」
文策爾最近開始在網上搜索以色列的房產價格。他說：「我第一次認真考慮離開，但願不會走到那一步。」
文策爾與太太吉瑪·米哈爾斯基(Gemma Michalski)和兒子在柏林。
圖片來源：MUSTAFAH ABDULAZIZ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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