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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可嫁么?

西門慶,不是水滸傳或若干毛片中的西門慶,而是金瓶世界中的西門慶,有哪一個男人敢說,自己身上沒有一絲他的影子?又有哪一個女人敢說,他身上沒有一絲自己所期待的影子?

西門慶可不可嫁?這是一個難於當機立斷的問題。西門慶的最大資本,在於有「能力」——擁有權、利、名、色的各種可能性。對於這樣一個金瓶世界中最強勢的人物,作者對他的感情是極其矛盾而複雜的,他的死,與潘金蓮的死一樣,令人「不敢生悲,不忍稱快,然而心實惻惻難言哉!」《金瓶梅》之偉大,在於「寫笑則有聲,寫想則有形」,不著一句心理描寫,卻通過人物細節化的日常行動與話語,將內心中最隱微之處刻畫得絲絲入扣,人性的複雜與深刻在不動聲色間躍然紙上——不無缺陷,亦非十惡不赦。正基於強烈的現實感,比之於當下的世俗凡塵,金瓶世界中的一切是與非,便都變得情由可原了。

「因為真實,所以寬恕」,這是我所理解的「慈悲」。

他的起點並不高,但很有商業頭腦,很會賺錢。剛出場的西門慶27歲,不過是「縣前開著一生藥鋪,住著門面五間到底七進的房子」,「算不得十分富貴」,「縣中一個殷實的人家」,及至臨死33歲,在短短6年中,我們通過他向月娘吩咐後事得知:「緞子鋪里五萬銀子本錢,印子鋪占銀二萬兩,絨線鋪本銀六千五百兩,生藥鋪五千兩,綢絨鋪五千兩,松江船上四千兩,李三黃四欠帳五百兩,一百五十兩利錢未算,劉學官欠二百兩,華主簿欠五十兩,徐四鋪欠本利三百四十兩」,這只是幾宗經營資產和官吏債,已摺合白銀約十萬兩,還不包括他奉送蔡御史一百兩、外借吳典恩一百兩等,不包括那不時提及的一百棵大胡珠、頭面衣帛等金銀細軟以及獅子街等若干處房產,還不包括「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幾百年還沒曾看見」的日常花銷,更不包括李三剛討得二萬兩銀子古器買賣的批文而獲得巨額利潤的可能……何止是「殷實」,簡直可以算得上「巨富」了。這種「富」,是什麼概念呢?書中給「院里唱的」費用一般是一天三五錢銀子,自清河縣往返東京「出差」的盤纏是十兩,「院里的」包月銀是20兩,潘金蓮在王婆家待嫁時叫價200兩但太貴了沒能賣得出去,西門慶買趙寡婦一座莊子連帶地價250兩,夏提刑一所「門面七間、到底五層、儀門進去大廳、兩邊廂房、鹿角頂、後邊住房、花亭、周圍群房也有許多、街道又寬闊」的豪宅叫價1300兩,這是金瓶梅有明確標價中最貴的一幢官員住宅,10萬雪花銀可買這種莊園式城市豪宅10幢左右,可見西門慶的購買力相當驚人。除具體數據,從各級官吏對他的逢迎來推測,他也相當有錢,《水滸》中大名鼎鼎的太師蔡京的乾兒子路過清河縣特到他家「打秋風」,連蔡京見了他送的重禮也「擅恩賜爵」並認作義子,蔡京的管家與他攀親家,而西門慶臨死前幾回,當地官員也一個接一個借他的宅子擺酒,世代簪纓的王三官兒要認他「乾爹」……這裡面,固然有西門慶「一生廣得妻財」(含女婿家財)而淘得「第一桶金」的成分,但同時也來自「錢生錢、利滾利」的正常經營所得,以及偷稅漏稅、放官吏債和當官受賄的灰色收入,這與我們現實生活中的生財之道驚人相似。從他向月娘交待後事還可以看出,他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對自己的生意真是「心中有一本帳」,而且從著墨不多的歷次交易來看,哪些生意該做、哪些不做、哪些與人合夥、哪些獨自承攬等等,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又快又準的決斷。此外,他還頗具流動資本和擴大再生產的經營理念:「銀錢是好動不喜靜的,怎肯埋沒一處?也是天生應人用的」,再細心一些,還可以發現他的投資方向很多,唯獨從不投資土地,因為成本高,收效慢。在以農耕經濟為基礎的重農輕商時代,西門慶的這種投資理念很超前,遠不是紈絝子弟的做派。對比其後的陳敬濟,雖也得春梅資助,但那就很不成氣候了。應該說,西門慶是一個順應了明朝中晚期資本主義萌芽的大經濟環境而生的一個非常有商業頭腦的成功商人。

除了商業投資,他還做大手筆的政治投資,由一名商人成功蛻變為「官僚資本家」。「得了利,還想要權與名」,這固然為一些「量力守故轍,豈不寒與飢」的人所不齒。在任何一個時代,具有崇高品格和操守的從來都不乏其人,他們象璀璨的明星在暗夜裡熠熠生輝,然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為五斗門折腰、追名逐利難道不也很常見么?從古至今,學而優則仕,要由商而仕一直都非常困難,但西門慶眼光長遠且善於鑽營,目的明確而能隨機應變,其商業運作總是和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朝中高、楊、童、蔡四大奸臣,他也有門路與他浸潤,所以專在縣裡管些公事,與人把攪說事過錢,因此滿縣中人都懼怕他」,「身邊生得一個女兒,就許與東京八十萬禁軍楊提督的親家陳洪的兒子陳敬濟為室」,每一次有關西門慶人物介紹的旁白或媒婆的吹噓,都少不了他交結官府這一點。他向蔡京送禮的規格之高、價值之大,使得他雖從未曾主動開口求官,蔡京最後反倒主動送官了,可見,送禮求人還得講究方法和技術,彼此心照不宣才行。西門慶授理刑副千戶(我個人理解,相當於縣局級公檢法二把手)後,更是頻繁向東京押送生辰擔,在任也不能說是毫無原則,比如收受賄賂,他就不是什麼錢都要,當然他也無甚高明之處,從他複述幾宗所判案件時的炫耀口氣來看,處處與他日常行事及家風形成反諷,最後卻仍以「才幹有為、英偉素著,家稱殷實而在在不貪」被擢升為理刑正千戶……《金瓶梅》與《紅樓夢》不一樣,西門慶是死在如日中天且前程似錦的鼎盛時期,並沒有家破人亡、樹倒猢猻散的慘痛經歷。很多人說,歷經靖康之難,西門家族最終也必然走向衰敗,果如此否?我們不能將小說人物放在真實的歷史背景下去揣度,而只能基於文本本身去分析。小說結局是大金國在北方立國,南宋偏於一禺,分為兩朝,天下太平,人民復業,玳安承受西門家業,奉養月娘到老,人稱「西門小員外」。因此,雖然我們不知道那一百棵胡珠最終落入誰手,但就其家道來說,仍當得「安定」二字。可以預見,如果西門慶不英年早逝,憑他的精明,官運、家業應該都會一直經營得很不錯。通過官商勾結,以錢換權,再由權而賺更多的錢,這一條進身之道,也正是我們當今社會的一種普遍現象。

西門慶在名利場中如魚得水,他的長相又如何呢?如果說,作者對他的從政和經商之道都不無微詞與諷刺的話,唯一沒有詬病的是他的相貌。不管是正面描寫「風流子弟,生得狀貌魁梧,性情瀟洒」,還是從眾多情人眼中看到的側面描寫「張生般龐兒,潘安的貌兒,可意的人兒」,他都是一個風流倜倘、相貌堂堂的俊美男子。聰穎如潘金蓮、持重如孟玉樓、富貴如李瓶兒者,都對他一見傾心,不顧重重勸阻心甘情願地嫁給他,看中的都不是他的財,而偏偏是他的貌。

有權有錢有貌有能力還年輕,是西門慶的「硬通貨」,類似李澤楷式的人物,而且比他更帥氣,這樣的男子,似乎歷來都不多。當然,奸商,地痞,惡霸,貪財,好色,玩權,淺薄,庸俗,市井,自私,心狠手辣,貪贓枉法甚至逼人至死等等,這也是他的另一面。你既可以從品德操守的角度去全盤否定他,也可以考慮從實惠的角度去部分接受他——畢竟女人與社會對男人的要求與評判標準並不一致,甚至大相徑庭,我們不必拿社會的價值標準,去作為女人求嫁的衡量標準。女人更在乎的,也許只是他好不好色罷了。那麼,西門慶對女性的態度又如何?

對此,書中常借媒婆或三教九流之口道出,集大成者是他的「情敵」蔣竹山:「家中丫頭不算,大小五六個老婆,著緊打倘棍兒,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領出賣了,就是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這話不能算錯,但言過其實。

他是西門家族的絕對的保護者,全書前79回,在其羽翼之下呈現的是一派活色生香的場景,後21回,自西門慶一死,「撲面而來的是灰塵與凄涼」,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他為整個家庭帶來了安定的環境、富足的生活和較高的社會地位,不僅商業運作無須借他人之手,就連置辦家業、購買建材,到房屋裝修、室內裝潢,到衣料採辦、服裝裁剪與款式,都親自一手安排妥當,並不止一次對女人著裝的顏色搭配發表高見:「怎的紅襖配著紫裙子,怪模怪樣?到明日對你娘說,另與他一條別的顏色裙子配著穿」,隨後挑了一匹「翠藍兼四季團花喜相逢緞子」送去。紫配紅,確實是不好看!在這些小巧之處,西門慶自有他的兒女情長。

在西門慶的感情世界裡,永遠以兩副面目出現。「積年招花惹草,慣覷風情」固然是西門慶的秉性,一妻五妾、包占妓女、收用丫環、與僕婦及命婦有染,而且一見到漂亮女人就魂不守舍,但要說他捨不得為女人花心思,那倒也未必,尤其是對未曾「得手」的女人。如西門慶覬覦潘金蓮時那一段花團錦簇的文字:自潘金蓮放帘子,叉竿不端不正打在西門慶頭上,西門慶「風風流流從簾下丟與個眼色兒,笑吟吟臉兒」開始――臨去也回頭了七八回――到家還在尋思怎能夠得手――連(午)飯也不吃了,一直徑踅入隔壁王婆家水簾下來坐,打聽金蓮何許人也,並籠絡王婆應承照應她兒子,不久起身而去――未及兩個時辰,又踅將來王婆門首,簾邊坐著,朝武大門前半歇,要王婆給他「做頭媒,說頭好親事」,說畢笑著起身去――天色將晚,恰纔點上燈來,正要關門時,只見西門慶又踅將來,逕去帘子底下坐,朝武大門前只顧將眼睃望,坐到晚夕起身――當晚無話,甚是寢食不安――次日清晨,王婆恰纔開門,見西門慶又早在街前來回踅走――正開門,張見西門慶踅過幾遍,奔入茶局子水簾下對著武大門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坐一回又起身去了――不久,西門慶又在門前踅過東,看一看,又轉西去,又復一復,一連走了七八遍,少頃,才徑入茶房裡來,王婆定挨光十計,遂進入正題。撇開「帘子」、「梅湯」等諸多心思細巧處不提,這兩天一夜,西門慶幾乎什麼都沒幹,就光在王婆家門首踅來踅去,坐立不安了,這哪是什麼成年人的逢場作戲,這不分明是情篤初開時的焦灼、熱盼與渴慕么?即使西門慶沒有那些硬體條件,又有幾個女人能抵擋得了他的窮追不捨與「風流浮浪,語言甜凈」?

對於已經「得手」的女人,西門慶也並非完全沒有交待,有的甚至有始有終:在勾欄內打得火熱的李嬌兒,娶來做了二房,將窠子卓丟兒包了些時後,娶來做了三房,先頭娘子陳氏又愚又笨的陪嫁孫雪娥做了四房,其後的三房孟玉樓、五房潘金蓮、六房李瓶兒,都是正兒八經娶過來的,至於對收用的房中丫環、嫖宿的粉頭或偷情的婦女等,出手相對都比較大方,總之,這些人都得了他不少「好處」,要麼為情、要麼為性、要麼為利而自願屈從甚或沾沾自喜的,看看惠蓮、如意兒、王六兒就知道了,更別說那些院兒里「叫唱的」、「吹打的」風起雲湧般的爭寵了。

所以,西門慶對女人的情感,也並非全屬逢場作戲,很多時候,他是真想、真要、真喜歡,有些甚至是真感情。尤其在與李瓶兒的關係上,我們幾乎看到了生死相依的真情,瓶兒死後,比她活著的時候更加活躍於西門慶的眼中、心上和夢裡,深深的寂寞和懷念一直伴隨到西門慶自己撒手人寰。看看瓶兒臨終時西門慶那一段悲慟欲絕的文字,讓我們「真是沒有想到,這個貪婪好色、淺薄庸俗的市井之徒,會如此痴情,又有如此的勇氣,會被發生在他眼前的情人之死提升到這樣的高度:這是西門慶自私盲目的一生中最感人的瞬間」,然而,人性的複雜卻又讓人觸目驚心,一邊對瓶兒滿懷深情,不忍遽舍,卻很快又和奶媽如意兒在瓶兒的靈位旁做愛!作者對人性有著何等深刻的認知,並有著何等毅然決然的膽識,才能有這樣的筆墨!

除了瓶兒,對於金蓮,雖然性多於情,但也不時有真情的閃現。如果說瓶兒是他最「愛」的女人,那金蓮便是他最「喜歡」的女人。愛與喜歡,在世俗眼中也許有程度上的不同,但置之於西門慶的情感世界,這兩者卻只有厚重與輕靈之異。金蓮之所以敢伶牙俐齒地反駁他、譏諷他甚至對他直言不諱,也在於,她是金瓶世界中唯一真正煥發著生命熱力的女人,西門慶對她是真喜歡。

在處理妻妾關係上,作者對西門慶也是「一時並寫兩面」。一方面,他在家中有著勿庸置疑的統治地位,連瓶兒和金蓮這兩個最得寵的女人,都各挨過他一頓馬鞭子,當然也並非全無來由,一次是金蓮入門後和畫童通姦,一次是瓶兒聽說西門慶罹禍而入贅蔣竹山,之所以被打,也因確有可打之事,「打老婆的班頭」之說未免不可靠。縱觀全篇,只對可憐又可嫌的孫雪娥,這個連我們見了有時都恨不得踹上幾腳的愚女人,才確是時不時地受人挑唆而踢上幾腳,扇幾個耳刮子。所以,在西門慶心中的地位如何,還得視乎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另一方面,他也不乏「在女人面前與眼裡的憨傻」。他多多少少有些怕家裡的這些女人,且調停得相當辛苦,不時處於被動和尷尬局面。如夜裡翻牆與瓶兒偷情被金蓮發現,西門慶先帶幾分愧色,後竟下跪求饒;發現月娘在月下拜求子息,又是折跌腿裝矮子,跪在地下,殺雞扯脖賠不是;因春梅趕走申二姐而導致月娘和金蓮吵架,雖然心裡牽掛著金蓮,卻不得不聽月娘的話往李嬌兒房裡歇了一夜,過了幾天才敢來看金蓮;給申二姐一兩銀子,還得背著春梅偷偷送;甚至西門慶之死,也與他的「委曲求全」不無關係――在王六兒家瘋狂到深夜並酩酊大醉,回家後在極度疲憊中為迎逢、滿足潘金蓮的慾望而致油枯燈滅,脫陽而死……西門慶在處理妻妾關係時的耳軟心活,毫無主見,最突出的,體現在金蓮和惠蓮為如何對待和處理來旺的那場拉鋸戰中,一會兒聽這個的,一會兒被那個一說,又變卦了,搖擺不定,與商業運作時的精明果斷、左右逢源截然相反。誰說男權世界中的女人只是一個犧牲品?我們不時看到一個強勢如斯的男子,在成群妻妾中斡旋時身不由己。對西門慶而言,有時候情場是一個比商場更讓人抓耳撓腮難於對付的戰場。

西門慶的複雜性,還在於他使用金錢時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花錢買命、求官行賄、接應官府、送禮拉關係時的不惜工本、一擲千金就不提了,因為這些都應算作西門慶的一種「投資」,而且回報甚豐,所得利益遠大於支出,所以我們只消看他花錢的「沉沒成本」這部分。一是他對一群遊手好閒的「兄弟們」頗為慷慨,可謂「仗義疏財,救人貧難」。這是一幫讓月娘深惡痛絕,讓讀者也絕無好感的又窮又懶又無情無義的人,但吳典恩因幫西門慶押禮而順便在蔡京那兒得了個驛丞的官後,向西門慶借一百兩銀子並許以月利五分告貸時,西門慶拿筆就把利錢抹了(吳典恩在西門慶死後,不但本利未還,反倒恩將仇報圖謀西門家財,這給西門慶的「善舉」未免帶上了些諷刺的成分);常峙節向西門慶借錢買房,剛好西門慶手頭沒現金,先是尋了12兩碎銀給他,剛有錢了,又主動再送了50兩給他買房並做小本生意;應伯爵生子向西門慶借25兩銀子,西門慶主動給了50兩,連借據都沒要……這些錢,都是西門慶知道不會還而且也沒打算還的,在向月娘交待後事時也隻字未提。二是對妻妾以外的女人,他也很捨得花錢。如初會院中桂姐,便取出五兩一錠銀子來,說「這些不當甚麼,權與桂姐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幾套織金衣服」,類似用在「勾欄里」的花銷不少,至於家中僕婦或夥計老婆,如惠蓮、賁四嫂、王六兒之類,身邊碎銀、簪兒、花翠、汗巾子,也少不得每次五六兩,還給王六兒買了一幢房子,對他們的丈夫也頗有照看。三是對妻妾異常吝嗇。月娘是經濟上有特權的嫡妻,李瓶兒、孟玉樓自己非常有錢,李嬌兒原是院里的而且管家,雪娥則沒有誰把她當「四娘」看,所以,西門慶的吝嗇,集中體現在他最寵愛的金蓮身上。金蓮本是一個不圖財又非常有自尊的「硬氣」女人,直到她管家,自己連打發潘媽的幾錢轎子錢都不願出,而且不願在公帳上支出。我們可以發現,她每次向西門慶要錢要首飾要衣物,都是在最濃情密意的床笫之時,而且語調不無幽怨,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反覆出現的皮襖,讓我們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錢過北斗,米爛陳倉」的富宦之家,一個最得寵的小妾索要一件皮襖竟是如此之難。元霄節所有妻妾中唯獨金蓮沒有皮襖,月娘先說:「還有當的人家一件皮襖,取得與六姐穿就是了」,金蓮覺得很丟面子:「我不穿皮襖,人家當的,好也歹也,黃狗皮也似的,穿在身上,教人笑話,也不長久」。酸醋味十足,引得月娘只好換了一件:「這皮襖倒不是當的,是李智少六十兩銀子准折的」,金蓮遂當眾發狠:「有本事,明日問漢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人家舊皮襖披在身上做甚麼」――但金蓮這個願望,卻至死也沒能實現。一直到李瓶兒死,金蓮向西門慶要瓶兒的舊襖,西門慶還捨不得:「他那件皮襖要值六十兩銀子哩!」金蓮好說歹說,才終於把瓶兒的皮襖要到手,卻因此而結怨月娘,並成為金蓮日後被賣、致死的一個重要因素。對比鄭愛月兒的那條貂鼠圍脖兒,我們不得不感嘆西門慶對妻妾的狠心與涼薄。

西門慶到底是好還是壞?金瓶梅打破了好人一切皆好、壞人一切皆壞的寫作模式,賦予人物以深刻的現實性與複雜性,正如作者自己所說:「請看如今世界,你說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閉門不納的魯男子,與那秉燭達旦的關雲長,古今能有幾人?」 而那「生長在父母寵愛之內、錦繡叢中」如陳敬濟、張二官兒、王三官兒之類,能力、財色、頭腦、膽識諸般不若西門慶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西門慶這個人有著太多的人情味,「他的不道德,沒有一點是超凡脫俗的,沒有一點是魔鬼般的、非人的。他的惡德,是貪慾、自私與軟弱,而所有這些,都是人性中最常見的瑕疵」。

西門慶可不可嫁?這個問題,不取決於西門慶本身有多壞,而在於現實世界中的人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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