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歸宿
文/燈下香草 來源/靜心寫人生
1
10年前的暑假，王晨曦在家裡的養豬場幹活。
爸爸心疼閨女，一個勁兒地對她說：「回去看書吧，回去寫作業，這裡面臟，別弄臭我妮兒的裙子。」
王晨曦燦爛地一笑：「爸，你原來不是總叫我臭丫頭嗎？臭了正好，對上原來的味兒。」
爸爸哈哈大笑：「我將來的女婿怕是不願意聞啊。」
「哼，還女婿呢，我將來才不會嫁人呢，我要永遠陪著爸媽。」
爺兒倆說笑間，有輛小汽車開進了養豬場。
車上下來一個人，來人叫趙永勝，是專門收豬的，爸爸養的豬都被他收了去。
趙永勝是省城人，做生豬倒賣的生意，這兩年跟王晨曦爸爸是合作關係，也是朋友關係。
用趙永勝的話說：「你不會在賣豬的前一刻給豬喂一肚子食，或者灌一肚子水，就沖這，我也交了你這個朋友。」
每次到了豬該出欄的時候，趙永勝都會帶幾個工人開著大卡車一起過來，來了以後先用地磅過一下空車的重量，然後就再把幾十頭豬都抓上車，然後用車上的鐵柵欄和上方覆蓋的鐵絲網把豬關的嚴嚴實實。
然後在把裝滿豬的車開到地磅上，過一下重量，再減去之前空車的重量，然後趙永勝會根據當時生豬的市場價，飛快地計算出總錢數，然後給晨曦爸爸結賬，每次都是付的現金，從不拖欠。
賣了豬以後，晨曦爸爸就會把豬圈打掃的乾乾淨淨，沖水，消毒，撒石灰粉，空欄兩個星期以後，爸爸就會再進豬崽兒，進豬飼料，然後繼續養另一波豬。
可是今天不知道趙永勝為什麼過來，還是開著小轎車來。
隨著趙永勝下車的，還有一個小夥子，穿著牛仔褲和白色的短袖T恤衫。一頭短髮閃著青春的光彩。
那是王晨曦第一次見到趙陽。
他明亮的真像一個剛從海里升起來的太陽。
爸爸迎上去：「趙老闆，你怎麼過來了。」
趙永勝哈哈樂著：「老王，我給你添麻煩來了，這是我兒子，這不要上高三了，天天待在家裡學習，也不出去透透氣，我特意帶他到農村來玩幾天，體驗體驗你們這裡的田園生活。」
「叔叔你好。」趙陽禮貌地打著招呼，「這裡的味道是泥土的味道嗎？」趙陽天真地問。
「哈哈，這孩子真好，什麼泥土味，都是豬糞味。你看我豬場里臭哄哄的，孩子怎麼能待下去呢。」
「你好，我是晨曦，我帶你去打豬草好不好，田間才有泥土的清香味，我爸爸雖然把這裡收拾的很乾凈，但是豬的味道還是很大。」
晨曦留著長發，扎著馬尾，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她半隻眼睛，她的眼睛裡都是笑，像盈盈的湖水那樣純凈。
「好啊，我都不知道豬草是什麼樣子。」趙陽看著晨曦清澈的眼睛，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然後兩個人一起向豬場外面走去。
豬都在圍欄里舒服地哼哼唧唧地躺著，剛才晨曦的爸爸用水管沖洗了豬圈裡的水泥地面，裡面現在沒有污垢，很涼爽的樣子。
趙永勝和晨曦爸爸相互點上煙，在涼棚下坐下來聊天。
旁邊的柳樹輕拂著，柳條蕩來蕩去，像有心事的少女在羞羞答答。
2
田野里都是滿滿的綠色。
晨曦穿著淡黃的裙子，裙角飄來飄去，像朵開在田野里的花。
「你看，著是灰灰菜，這是野芫荽，這是馬牙菜，這些都可以餵豬哦。」
「那豬怎麼吃呢？用不用煮呢？」
「直接把豬草叼起來在嘴裡吃咯。」
「跟羊吃草一樣嗎？」
「豬比羊要彪悍，羊是嚼著吃，豬是吞著吃。」晨曦先嘟起嘴先做了一下細嚼慢咽的動作，然後又咧開嘴哇嗚哇嗚地學豬吞食的樣子。
趙陽哈哈哈哈地笑。
田野上放飛過幾隻小鳥。
有一隻蟋蟀從草地里探出頭，望了望這一對有著如花般燦爛笑顏的青春逼人的男女，又鑽會草叢中唱起了歡快的歌。
「你看這是什麼？」晨曦拿著一隻綠色的螞蚱舉到趙陽的臉前。
「螳螂！」
「哈哈，這是螞蚱，螳螂有兩條刀一樣的前臂呢。」晨曦開心地笑起來，像只百靈鳥一樣快樂。
「哦。」趙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我帶你去小河邊捉蝦吧。」
「真能捉到嗎？」
「能啊，在河底的淤泥里還能捧出好多田螺呢，只是我爸爸不讓我吃，說那些東西不幹凈。」
「城裡好多人吃呢，在路邊的小攤上，做個馬扎，拿根牙籤，邊吃邊往外剜肉。他們會在裡面放好多辣椒，味道好極了，但是我爸也不讓我吃，也說不幹凈。」
「哈哈，同一個世界，同一種爹。」
……
那天，整個田野，整條小河，都洋溢著快樂。
綠綠的葉子閃著晶瑩的光，清清的河水慢慢地流淌，兩個青春少年的心裡有著漣漪在蕩漾。
河裡的小魚游來游去，河邊的青蛙蹦進了水裡，世界安靜地微笑著，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3
一連幾天趙陽都和晨曦出去打豬草，說是打豬草，其實就在在田間遊玩，跟大自然親近的感覺真好啊。
山坡草地上的樹蔭下，晨曦和趙陽並排坐著，藍天上幾朵白雲悄悄地飄過去。
「你以後想考哪個大學？」趙陽問晨曦。
晨曦歪著頭想了想，反問：「你呢？你想考哪個大學？」
趙陽嘴角微微往上一翹：「我上哪個大學你就上哪個，是嗎？」
晨曦的臉一下羞紅了。
趙陽說：「其實我們不考一所大學也沒關係的，可以報同一個城市的不同的大學，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這樣我們也能常常見面，到時候我去你的學校找你。」
晨曦心裡美得如鹿撞一樣。
趙陽繼續說：「其實我一直想學音樂的，可是我爸爸不同意，我就感覺再學什麼專業都無所謂了。」
「趙叔叔為什麼不讓你學音樂啊？」
「因為我媽媽。」趙陽抬起頭望著遠方，眼睛裡都是憂戚。
晨曦不說話，靜靜地望著他，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我媽媽是特別喜歡唱歌的人，唱得也非常好聽，媽媽總去酒吧唱歌，爸爸因為媽媽的歌聲才喜歡上她，可是他不希望媽媽出去拋頭露面地去唱歌。後來，媽媽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上，要和媽媽簽約，要給她包裝，將她捧紅，給她出唱片。可是——」
說到這裡，趙陽停下了，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
「我媽媽要簽，我爸爸不同意。後來兩個人吵到要離婚的地步，最終爸爸還是依了媽媽。可是，想出唱片並不是簡單的事情，首先根本沒人給我媽媽寫歌，媽媽總感覺她生不逢時，到處都是規則和陷阱，而且她做不出成績就總感覺在爸爸那裡抬不起頭。我不知道媽媽經歷了什麼，後來她天天在家酗酒，那個時候我看到她就感覺害怕，終於有一天她在樓上跳了下去。那個時候我六歲，我六歲的時候就沒有媽媽了。」
趙陽說完後陷入了沉默。
他一直望著遠方，好像看不到的地方有他的媽媽。
晨曦聽著心疼，想安慰他。
「都過去了，以後你有我呢。」晨曦說的很輕很輕，眼睛裡都是堅定。
趙陽轉過頭看著晨曦的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陽光從樹的縫隙里悄悄地照進來，樹葉微微地笑著。
兩個年輕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顆心在甜絲絲的空氣中慢慢融化。
4
趙陽在這個鄉村待了半個月，要回城的那一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晨曦和趙陽的頭髮上都頂著一層細密的小水珠，既朦朧又可愛。
趙陽說：「這次來我沒帶吉他，等以後有機會我要為你唱一首歌。」
「好啊。」
「可以坐在我們天天待的那個山坡上唱，風吹起你的裙角，你會像花一樣靜靜綻放。」
晨曦甜甜地笑著。
想念一個人，微笑就會很甜，趙陽還沒離開，晨曦就已經開始了想念。
趙陽摸摸她的頭髮：「我會在本地念大學，我守著我爸，也在省城等著你。」
「嗯。」晨曦的眼裡要溢出淚來。
離別的場景被雨絲勾勒成一幅濕淋淋的油畫，全是絲絲縷縷的情意和不舍。
5
來年，趙陽在省城上了大學，學了服裝設計，他打電話來告訴晨曦一定要努力，他在省城等著她呢。
時光如水，日子一天天慢慢流淌。
在晨曦考上大學的時候，趙陽家裡發生了變故。
趙永勝和幾個工人到鄉下收豬，路上跟一個油罐車相撞，油罐車爆炸起火，幾個工人死的死傷的傷，趙永勝不光腰椎受了重傷，還斷了一條腿。
於是各種紛爭接踵而來。
對工人家庭的傷亡賠償就是天文數字。
趙永勝指揮著趙陽拿出全部積蓄，然後賣了家裡的小轎車，又賣了唯一的一套住房，堵完所有的窟窿連趙永勝繼續住院的錢都沒有了。
可是要治好他的腰、治好他的腿，還需要二三十萬。
趙陽招呼不打就擅自曠課到處去打零工。
這天晨曦找到他的時候，趙陽正吊在玻璃幕牆上擦玻璃。
晨曦抬起頭，用手遮住陽光，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在高空中來回搖晃，她的淚水落下來。
「趙陽——」她喊他。
整個空中都響著晨曦的聲音：趙陽——。
她的趙陽，那個像太陽一樣燦爛的男子，此時被生活拖累得不成樣子。
6
當趙陽和晨曦到了醫院時，晨曦的爸爸正和趙永勝在聊天。
此時趙陽才知道，晨曦爸爸把豬場給賣了，然後給醫院交上了所有欠費，手裡最後還剩下五萬塊錢。
晨曦爸爸說：「我把你爸爸接到我鄉下去住，我來照顧他，村裡還有個老中醫，可以長期為你爸爸治療。你們倆安心上大學，什麼都不要管。」
趙陽看看爸爸，又看看晨曦爸爸，說：「叔叔，將來我一定會努力掙錢還給您的。」
晨曦爸爸笑著：「孩子，你爸爸要是不出事，咱以後是一家人，現在出事了，咱以後還是一家人。我們不管哪個老人掙下的家業，將來都是你們倆的，現在也就是提前用了而已。你什麼壓力都不要有，將來咱們還是好好生活在一起，咱是上天註定的一家人，咱們註定將來會有好日子。」
晨曦站在一旁，聽得臉紅紅的。
就這樣，趙陽回到學校繼續讀書。
放假的時候，兩個人會一起回到鄉下晨曦的家裡。
那裡生活著三位老人，晨曦的爸媽和趙陽的爸爸。
豬場賣了以後晨曦爸爸就天天用輪椅推著趙永勝到處逛，和村裡的人打撲克下象棋，每隔一天就會到村裡的老中醫那裡做針灸。
趙永勝的腰在半年後慢慢恢復了知覺，雖然腿還沒好，但是能架著雙拐走路了。
晨曦和趙陽經過周密的考察和斟酌，在爸爸那裡拿了三萬塊錢，要在網上開網店，專門做個性T恤。
從店鋪的設計到宣傳推廣，兩個人的才智發揮的淋漓盡致。
很快，就憑著個性時尚私人訂製等，迎合著這些現代人所追求的調調，他們的網店很快打開銷路，各種訂單接踵而來。
他們所找的代加工廠技術個方面都是超級棒的那種，他們寧肯多付加工費，也要質量過硬，這些原則的堅持，讓他們在客戶那裡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於是在別的學生還在向父母要學費和生活費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開始用錢來孝敬父母了。
在趙陽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已經在這個城市首付了一套房子。
晨曦畢業的時候，趙陽又專門買了一套公寓，特地按晨曦的喜好裝修，用來做設計工作室。
在這一年，趙永勝完全扔掉了拐杖，可以一瘸一拐地自己行走了。
也是在這一年，趙陽和晨曦舉行了婚禮。
結婚的這一天，趙陽抱著吉他在台上給晨曦唱了一首《我願意》，那是晨曦第一次看到趙陽唱歌，深情而婉轉，堅定而坦蕩。
每個人都感覺很幸福。
兩年後晨曦和趙陽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有一天在廣場上，在落日的餘暉中，一對青年夫婦手拉著手在散步。不遠處，有個一歲多走路還蹣跚的小女孩，在三個老人的臂彎里來來回回地跑，偶爾跌倒也不哭，反而咯咯地笑起來。
7
這個人間有時候真的很爛，爛到奪走我們的親人，爛到讓人經歷滅頂之災，爛到讓人又氣有恨，又不得不在人間生存。
但是，有愛就有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幸福的人就會揚起燦爛的笑臉，向人間炫耀，你爛吧，你再爛我也可以有最幸福的歸宿和陪伴。
作者簡介：燈下香草，一個用心寫作的安靜女子。作品以紀實文學和短篇小說為主。她的文字直面人生、揭露人性！一個不為金錢寫作的女作者，她不博流量，不蹭熱點，不灌雞湯，不沾黃，不涉污，更不會嘩眾取寵。她都是把自己經歷過的、看到過的、聽到過的人和事，以小說的形式寫進公眾號——靜心寫人生，所有的故事都是娓娓道來。在這個嘈雜的人間，靜下心來閱讀，你會發現香草的文字里有現代人的靈魂所需。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