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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老鞋匠的退與守:擺攤修鞋23年,昔日老房變成高樓大廈

李兆林在修鞋。

從黑虎泉南邊的階梯上來,走幾步就能看到角落裡的一個攤位:修車、修鞋、換拉鏈,攤主李兆林每天都在這裡守著,即便生意冷清也從不缺席。

李兆林58歲了,濃密的頭髮中已經有了銀絲,腳邊那些打眼看去就知道年頭不短的工具,在擺攤23年間見證著他從青年到老年的轉變。而他也在這個角落,看著當年曾經的老街老房,變成了今天大都市的模樣。

修舊攤,在如今的街頭越來越少見。李兆林說,他們,大概是最後一批街頭修理匠。

「鞋廠職工」與「修鞋師傅」

3平方米攤位堅守23年

李兆林的攤位在太平街南口一處老小區大鐵門旁邊3平方米左右的石檯子上。南側的一間房子,為他擋住了春日晌午有些刺眼的陽光。房子的牆上,掛著李兆林幹活時脫下來的舊皮衣,旁邊還擺著幾個顏色卡通的簡易兒童椅。修車、修鞋、換拉鏈,李兆林的攤位雖小,但「傢伙什」齊全,「一般東西都能修」。

修鞋,算是李兆林的本行。他本是大明湖畔一家鞋廠的職工,有一年生病做手術後,身體大不如前。「我在街上溜達,看到人家干這個活兒,坐著干好像也不累,就想學個手藝,沒想到還真用上了。」李兆林說,1995年的鞋廠效益差,他又是個愛自由、不受管的脾氣,於是果斷辭職,找到這處地方擺攤修鞋,至今已經23年。

「我家住棋盤小區,這裡離家近,有急事兒收了東西馬上就能到家。」李兆林的東西都是收到他背後一輛舊三輪車上的鐵皮箱里。鐵皮廂最上層滿滿地碼放著寬窄不同的車胎,下兩層是各種五金配件、膠水、橡膠鞋底,鐵皮門上一邊用紅漆刷著大大的「修」字,另一邊是用馬克筆隨手記下的用以通知顧客前來取件的電話。

雖然時間自由,但李兆林從前以為的「累不著」可完全是想錯了。他的雙手食指和大拇指尤其粗糙,皮膚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裂口,修剪整齊的指甲里還有洗不凈的油漬,一處新傷正透著紅紅的血色。

「能看出來我是殘疾人嗎?」李兆林笑著問出這句話,讓人吃了一驚。原來,前幾年他修理自行車時一個零件彈起來砸中了他的左眼,看似正常的眼睛實際上已經幾乎失明,難怪他老花鏡左邊鏡片上的標籤都沒有撕去。

過去與現在

從「干不完的活」到「一上午接3單」

這天上午10:00到午飯前,李兆林一共來了3個活兒:一位年輕女士推著嬰兒車路過,找他修了下挎包上不太順滑的拉鏈;一位85歲高齡的老人拿來一雙自己的舊棉鞋,請李兆林再貼一層鞋底;一位60歲左右的女士帶來了家裡小孩兒的運動鞋,要黏好鞋子上有些脫落的皮革。從攤位前路過跟李兆林閑聊兩句的,倒時不時就有一個。

翻找有些雜亂的舊鐵箱,拿出一張貼鞋底的膠皮,李兆林說,這23年間,一張膠皮的價格已經翻了三四倍,「以前我進貨的地方就是個小門頭,現在人家也搬進正規商鋪了,房租也貴,肯定要漲價,而且這些東西現在生產得也少了。」李兆林很慶幸,這個角落是不要租金的,不然根本無法維持。

李兆林撬開膠水罐子,用一根一次性筷子熟練地把膠塗抹在已經打磨過的鞋底和裁剪好的膠皮上,等待膠水晾乾的10分鐘里,他仔細地黏好了那雙兒童運動鞋。「這都是老街坊老顧客,我有時候不收錢,就算材料成本高了,我也還是保持原價,原來能掙五塊錢的,現在掙兩三塊,換一個鞋底一直都是15塊錢。」李兆林說,他從前擺攤,為的是多掙點錢養家,而現在只夠一個人吃飯,「今天上午這三個活兒,賺到的錢也就夠中午一頓飯,賺得多的時候也就多個煙錢。」

「從前這裡鞋堆得滿滿的,我修不完還要帶回家接著干,現在不論是修自行車還是修鞋的活兒,都已經很少了。」李兆林說,他明顯感覺生意變差,也就是這兩年的事兒。現在來找他的幾乎都是老年人,他說,「網上買東西這麼方便這麼便宜,不像過去一雙皮鞋穿那麼多年。幾十塊錢就買一雙的鞋,年輕人誰會再花錢修?扔了就完了。」

李兆林伸出腳,他腳上這雙皮鞋就是有人修都不想修直接送給他的,「我看著鞋幫皮子這麼好,就換了個鞋底,一直穿著。」

「三遷」的修車人與抱憾離世的修鋼筆師傅

同行銳減手藝難傳承

貼好鞋底,李兆林扶起坐在馬紮上等待的老人,攙著他下了台階。老人走之前,摸著新鞋底對李兆林說,這個行當越來越少,但老百姓真離不開。李兆林笑了笑,沒答話。他坐下來擺弄著一把跟了他30多年、木把手都沒換過的小鎚子,感慨曾經的同行幾乎都已經不幹了。

原本這個角落還有一位補鍋匠跟李兆林搭夥擺攤,但「補鍋」這個聽起來更「復古」的手藝,生意遠比不上李兆林的修鞋、修車、換拉鏈。「他現在都不來了,在家看看孫子,忙自己的事兒,偶爾有人要補鍋,就把鍋留在我這裡,我打電話喊他過來。」李兆林說,「幹這一行的,我們就是最後一批了,我們沒了,這個行業可能也就沒有了,年輕人不會做這個。」

離李兆林攤位兩站路的和平路西口,也有一位老師傅,他頭髮已經花白,攤位簡單得只有一個工具箱,因為老師傅已經搬不動自行車,現在只修鞋,生意好時也有三兩個人駐足等待;花園路東段的路邊,62歲的修車人劉前競在這裡已有十餘年,因十里河老小區拆遷,他在周邊挪了3個位置,擔心老顧客找不到他;曾經在解放橋西南角修鋼筆的師傅韓吉奎,修了20多年鋼筆,家中的一個舊冰箱里存放著500多支漸漸被人們淡忘的鋼筆,至今還有人在網上打聽他的消息,但據媒體報道,老人2010年9月已經抱憾離世。那一年他還曾發聲急尋繼承人,而孩子們並沒有繼承他的手藝……

李兆林說,現在還在堅持擺攤的幾乎都是老年人,他們一是捨不得這個行當,二是年紀大了,干別的沒人要,所以哪怕不賺錢,也還在堅持。

的確,李兆林的同行已經越來越難找了。在2010年,市城管局還對外公示了293個市區自行車維修點,那時的新聞里寫道,「在省城街頭,自行車維修點隨處可見」。但如今,逐條查看這些地址,發現很多都已經拆遷或列入了管理嚴格的景區範圍內,當初公示的化纖廠路、貢院牆根街、歷山路等多個地方,都不見了自行車修理點的影子,像李兆林這樣「綜合」的攤位更是難找。

山東大學社會學教授王忠武認為,新的工種和技術不斷產生,舊的手藝和行業被淘汰,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李兆林也說他很感激,這麼多年自己從未被城管部門干預,這是因為彼此都互相體諒工作的不易。他說政府能夠保留這些攤位已經讓他很知足。

老街老房與高樓大廈

現代社會中逐漸消失的傳統手藝

這個角落,向南是繁華的濼源大街,向北是遊人如織的黑虎泉,向西有燈紅酒綠的夜店和現代化的寫字樓,只有李兆林背後的東面還是從前那片老樓。他目光所及的土地,從當年的老城逐漸發展成了如今高樓林立的模樣。

這23年里,李兆林家已經有了第三代人,最大的外孫女已經11歲。他每天早晨送孩子上學後就出攤,但他每晚收攤的時間則視情況而定,因為他心裡對自己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這個社會對修舊行業還有需求的時候,盡量幫人一把。

「晚上下夜班要回家,車子突然壞了的很常見,像有些小姑娘肯定自己處理不了,我在這裡也是為了幫他們忙。」李兆林說,他更覺得這個小攤是個「便民服務點」,很多時候有人給他打個求助電話,他就從家裡趕過來。而他修理越來越多的是電動車,從簡單的換胎到機器的小故障,李兆林也在邊學邊做。

修舊攤難尋,不只是在濟南。這個從前的生活必需,逐漸成為了「情懷」和「回憶」的代名詞。王忠武說,其實市民們依然有修舊的需求:「濟南這麼大的城市,有1%的需求就能支撐一個行業,而現在供求之間缺少了一個紐帶,師傅找不到顧客,顧客也不知道已經不多的攤位在哪兒。」他說,如果能建立一個行業協會、信息平台,或許能把供需雙方的信息更好地對接,減緩這個行業的衰退。

的確,近兩年網路購物成常態了,「買買買」的口號造成了許多耐用品不必要的頻繁換代,修舊越發不如換新;共享經濟火了,自行車和汽車出門掃碼就能使用;智能時代來了,一部手機可以實現快捷支付和生活服務。社會的發展,造就了生活方式的變化,而還不願意就此收起工具的修舊師傅,也在努力做著改變。

如今,李兆林的舊三輪車上也貼上了微信收款二維碼,那是2017年底小輩給他註冊的賬號,「以前有沒帶現金的,我都說算了不要了,有人會給我送錢回來,也有些就不給了。」貼上這個收款碼,既是方便自己,也是方便他人。

從前李兆林的三輪車上總用白色布袋掛著一副象棋,沒活兒干時就攔住過路的同齡人下棋。現在除了下棋,他還會在空閑時掏出智能手機,看看頭條新聞,和群里的親戚朋友聊聊天,抱怨一下內存太小手機有些慢。

「現在生活這麼好了,沒什麼不開心的事,雖然生意少不賺錢,但是社會整體進步了,大家都高興。你看,我還辦了愛心公交卡,平時出去玩兒非常方便。」李兆林樂呵呵地扶了下老花鏡,打算午飯吃碗涼皮。等待他的,是又一個冷清但愜意的午後。 (文、圖/本報記者 曹雅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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