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 牙模
牙模
葉瑞芬（廣東）
魯漢在失業的第77天，終於彈盡糧絕了。趁著房東上廁所的當兒，他偷偷背上挎包帶上行李袋，匆匆逃離蟄居了一年多的出租房。對拖欠的兩個月房費，他是心存愧疚的，可是他沒有錢。兜里僅有的6塊錢，連買個盒飯也不夠。
他甚至不敢走大路，只能走橫街窄巷，不知不覺來到吉祥街一家豆腐花攤子前。溫熱的糖漿注入雪白的豆腐花中，激起了魯漢幾許生存的慾望。
豆腐花攤子生意寡淡，守攤的是一個60多歲的老大娘，看見魯漢，像見到親人一樣熱情。「紅豆補血，」她盛情推薦魯漢嘗一嘗紅豆豆腐花，「後生仔女出門在外，吃這個補補身子骨最好了，又便宜又好吃。」
魯漢瞧瞧牆上「5元一碗」的紙牌，喉頭蠕動幾下，沒吱聲。他的眼睛順著紙牌再望過去，只見對面一家名叫「趙錢孫」的牙醫診所，生意似乎比這豆腐攤子還要清淡，半天沒個人影兒，只剩牆上一副白晃晃的牙齒穿過廣告海報沖他咧著大嘴巴笑。
「你的牙齒比那張海報還要白。」 老大娘的女兒路人葉說，她是來幫母親收攤子時認識的魯漢。
魯漢伸手摸了摸肩上的挎包，挎包的人造皮革已經磨破了幾處，露出了白花花的骨頭和灰不溜秋的骨灰。魯漢終於疲憊地坐下來，他把挎包里的物什一一掏出來，皺巴巴的紙巾，跑掉了紙袋的牙籤，空心的紅包皮，還有幾個證件：身份證、下崗證、離婚證。除了身份證能夠證明他還算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其他都只能是多年前離開老家前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留下來的紀念品。
「別人是武裝到了牙齒，我是失敗到了牙齒。」魯漢嘆息一聲，試探地走進趙錢孫牙醫診所。
「賣時裝的有時裝模特，賣汽車的有車模，賣鞋子的有足模，而我，」 魯漢停頓了一下，張開嘴巴粲然一笑，露出上下兩排白晃晃的牙齒，「我有一副非常堅固的牙齒，我可以為您的診所充當牙模，招徠客人。」
牙醫大吃一驚，繼而眼睛骨碌碌亂轉，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驚喜，最後慷慨地說到：「好吧，每介紹一個客人來我這裡，我就給你10塊錢介紹費。」
魯漢把唯一的挎包放在牙醫診所，然後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吉祥街，奔赴各大醫院。他要把那些準備在大醫院花大錢的病人拉攏過來，讓他們隨他奔赴吉祥街，省下他們即將被醫院掠奪去的大錢，來這裡讓他賺上個10塊小錢。
魯漢和趙錢孫牙醫的合作十分順利。第一天，他為趙錢孫拉來了2位客人，得到了20塊錢，讓自己吃上了一頓飽飯。第二天，他為趙錢孫拉來了4位客人，得到了40塊錢，讓自己吃上了兩頓飽飯。第三天，他為趙錢孫拉來了6位客人，得到了60塊錢，讓自己吃上了兩頓飽飯外加睡了一宿平價旅館。
魯漢覺得第四天，他必須要拉來8位客人，才能報答幸運之神對他的無限眷顧。於是一整晚，他摩拳擦掌，對著鏡子鍛煉自己的笑容和口才，爭取每說完一句話，都能讓對方看得到自己白晃晃的漂亮牙齒。
為了完成這個宏大的目標，第四天一大早，魯漢就來到了最靠近吉祥街的人民醫院。物色好目標對象後，迎著一位捂著腮幫子正排在隊伍尾巴上的男病號，魯漢鼓起了他的如簧之舌：「俺從前的牙齒比您的還要黃還要差，可是如今您看看俺——」魯漢張開大嘴，露出他的招牌牙齒來，「是不是很白？是不是很整齊？」
可是，還未等他合攏嘴，一個聲音就砸了過來：「你這壞人，都是你害的，我找的就是你！」魯漢定睛一看，原來這個病人不是別個，正是他昨天介紹到「趙錢孫」的6個病人當中的一個。
「你們這些騙子錯把我的好牙齒給拔掉了，我也要你來嘗嘗沒牙的滋味！」男人「嗖」的一聲伸出了他的拳頭。
自從「趙錢孫」關門大吉後，魯漢沒想到還能見到路人葉。那天他在麥當勞餐廳門口，正在賣力地扮演著「麥當勞叔叔」招徠客人，突然路人葉把他認了出來。
「我一眼就認出你那一副白晃晃的牙齒。」
路人葉把魯漢扯回了吉祥街豆腐攤，遞了沓傳單給他，魯漢以為叫他去派，便接了過去轉身要走。
「傻不拉幾的，」身後傳來了路人葉「嗤嗤」的笑聲，「填個表吧，我們這裡的街道居委會明天舉行職業培訓，填了就可以參加了，免費的！」
「我還能做什麼？」魯漢的汗水滾了下來。
「面點師、烹飪、電工、鉗工、車工、服裝剪裁，隨你挑！你有手有腳，餓不死你的。」
路人葉的話讓魯漢的心被電擊了一下，緊接著有液體從他的眼角滾了下來。
主編點評
《牙模》的特色在於，它設計了一個頗具創意的情節——魯漢為診所充當牙模，一下子就把作品點亮了。但故事的發展漸漸偏離了牙模之路，刻意向政治上去靠，則湮滅了有可能繼續出現的亮點。當然，現在的文本也是一種寫法，自有它的價值。優劣還是交由讀者評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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