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奸商」往事
標題黨又來了,其實是「經商」而不是「奸商」。雖然有人會覺得後者更合適。
月初從網上買了幾顆蠶卵,給4歲的兒子做生物學、動物學、飼養學、植物學方面的啟蒙(養個蠶能吹噓得這麼牛逼?熟悉的我是不是又回來了的感覺,有木有?)
天暖了,蠶寶寶破卵而出,啃食著嫩綠新鮮的桑葉,茁壯成長,兒子每天多了一道念想,我每天多了一份差事——下班順道在小區里摘些桑葉帶回家。
小區里有桑樹,是我起意的先決條件。這些桑葉,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的二三事,冠以「奸商」這麼貶義的詞,太貼切了。一個八歲的少年,能有那麼多的壞想法和手段。在這點上,我是有點傷仲永的。
稀缺資源是可以交易的
那時候住在奶奶家,院子里種了棵歪脖子桑樹,三月冒芽,四月掛果,五月的時候手指粗的桑葚咬一口滿嘴黑。
那棵樹據說我父親小時候就栽下了,因為經常有頑童爬院牆摘桑葉喂蠶,性子急的伯父一怒之下把樹給砍了。本以為清靜了,沒想到低估了這棵樹的生命力,僅存的一小椏殘枝,若干年後居然長成了一棵歪脖樹。
到我上學的時候,老家附近長成一批小屁孩,年紀和我相差無幾,都到了養蠶的年齡。那會兒生活匱乏,除了每天傍晚六點有一個頻道放兩集動畫片,小孩子基本沒啥課餘文體活動,所以開春養蠶成了很多小屁孩為數不多的消遣。
我那些童年小夥伴,一到開春就對我格外友善,因為他們隔三差五會去我家院子討桑葉。每次我都站在院子的台階上冷冷的說,自己摘吧,小心別傷到樹枝。然後他們小心翼翼在我的注視之下摘完,走之前還要連聲道謝。
討桑葉的孩子多了,有點不勝其煩。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能不能把桑葉拿來賣。(天吶,這個看似無厘頭的想法,應該就是我商業智慧的起點吧,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我能在商業上取得一丁點的成就,這個想法萌發的意義不亞於馬雲當初決定去做中國黃頁)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家裡人,我父母在鎮上經營著當時生意數一數二的南貨店,每天累得不可開交,對我這個想法呲之以鼻,理由是,沒人這麼玩過,再說又不是只你一家有桑樹。
相當於他們否定了我的商業模式,因為並不具備稀缺性,況且這一模式無成功先例。
鎮上確實有不少桑樹,但是我家那片區域桑樹只有兩棵。另一棵桑樹在隔壁祠堂(相當於現在的小區,是南方農村以姓氏聚居保留下來的鄰里形態,我家住的叫「任家祠堂」,那是我奶奶的祖宅,祠堂里住的也多為任姓後人)。天助我也,那棵桑樹因為主人砌牆前不久剛砍掉,沒了那棵桑樹,我家的樹就成了獨苗,資源相對稀缺起來,直接導致來我家討桑葉的小孩數量驟增。
我還特地做了一次「市場調查」,問了幾個養蠶的小夥伴,假如我家樹也砍了,他們怎麼辦?得到的回答普遍是,那就不養了,別的桑樹太遠,不願跑去摘。
很好,我預感我的想法是可行的,接下來,進入目標消費群體培養和定價階段。
客戶說服和定價
在一個連綿的陰雨天的周末,我正式對外宣布我家的桑葉不再免費隨意摘。我耐心對每個前來討桑葉的孩子解釋,從今天起,桑葉不再白送了,要花點小錢。不過那一天,我解釋完之後依然放他們進去摘走了桑葉,這叫給出「緩衝時間」。
那天之後,有一半的孩子選擇讓父母騎車去幾里外討桑葉,或是放棄飼養。這部分孩子的父母有些嫌煩,多給了零花錢,所以有幾個流失的客戶幾天之後又回來了。(放棄飼養的那部分孩子,你們也太不捨得花錢為自己的愛好買單了吧)
來看我的定價原則。
那時候一根白糖冰棍一毛錢,我的桑葉是一分錢五片葉子(低客單價聚沙成塔)。假設養了十條蠶,即使到了快速成長期(蠶一生蛻皮四次,兩次之後食量大增,快速長大),一天的飼養成本也就是2分錢左右,也就是說,少吃一根冰棍,可以養一個星期的蠶,確實不貴吧。
大家兜里幾毛錢還是隨時可以拿出來的。這筆賬我給很多小夥伴算過,他們聽完都表示完全可以接受。那個年代,路上撿到一分錢已經不能讓人興奮了,但是卻能在我這裡買到桑葉,新鮮嫩綠的桑葉:)
放棄飼養的也有個別又重新加入養蠶的隊伍,畢竟,比比誰的蠶養得肥養得壯,那種成就感只用花幾毛錢就能買來,何樂不為?
開始收費之後,我馬上推出促銷活動,比如,買兩分錢以上的,可以多給幾片葉子,當然給的都是比較老的那些葉子,不給的話也會成秋天的落葉,給了還落個人情。
一毛錢就可以任意摘,當然前提是不能拿去送人。我也不怕他們摘多了,摘多了回去沒幾天就幹了,蠶不吃。這種適合養蠶多的,一次摘一大簍回去,比較划算。
兩毛錢,一周之內可以不限次採摘。
帶人來買的,可以免費贈送一次。
我還允許欠賬,拿個小本本記著,還了就劃掉。
我在這些小夥伴里安插了兩個眼線,如果有誰轉贈桑葉或者趁我不在家進院「偷」桑葉的,他們知道了會及時向我報告。
老家的院子沒有院牆,這些交易全憑自覺。大部分孩子都遵守規則,規規矩矩從我這裡花錢買走桑葉。
因為我還要上學睡覺,偶爾還要去店裡幫父母照看生意,那些走歪門邪道的就有了可趁之機。為此,我想了不少轍。
人性本惡?
歪脖子樹爬上去很容易,踩著樹脖子就可以勾著樹枝,噁心的來了:我讓四歲的弟弟連著拉了幾天的臭臭,拿瓦片糊到歪脖子上,根本無法下腳。《地雷戰》里學來的招數用上了。
不管用,有人墊上報紙瞬間破解。
又拿硬紙板寫上「不要偷桑葉,已噴農藥」類似警示語掛在桑樹下,仍不見奏效。
我開始出狠手。
有個同學家裡是種地的,一次他父親噴完敵敵畏,我讓他把葯壺拿了出來,那些壺底殘餘的農藥被噴到了桑樹上。不過,噴葯的區域我心中有數,因為還要做「生意」,我不會讓所有的葉子都上藥。但是,偷桑葉的就慘了。
第二天,一個小夥伴端著蠶盒從垃圾窖走回來被我撞見了,那種恨你卻不能說的眼神,我瞭然於心。我把這個事講給了很多來買桑葉的小夥伴,大家既替他惋惜又義正言辭對他進行了指責,這算利用輿論的力量吧。
此後,再也沒有出現偷桑葉的情況。生意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對不住那些蠶寶寶,這麼多年來我偶爾想起自己的這一次殘忍,這是所謂的人性本惡嗎?轉念又想,於我而言,可能是一種保護利益的極端手段,於他而言,應該是一種不尊重規則的懲罰吧。
如果真的是人性本惡,這麼多年了,我想我的惡已經驅除得差不多了,乖,別害怕。
回饋客戶
我拿一個小盒子存著賣桑葉的錢,積少成多,最後竟有五塊錢之多。我拿這筆錢買了些小人書,很土豪地吃了幾次奶油冰棍(以前只吃白糖冰棍)。有一次買冰棍的時候,一個大客戶(買桑葉花費最多的那種)路過,我豪爽地請他吃了根冰棍,這事被他念及多次。
五月中下旬,大家的蠶都養成結繭了,桑葉的生意暫告段落。樹上的桑葚一天天紅起來,紅了之後就開始發紫,一個周末,我向所有買過桑葉的小夥伴發出邀請,大家齊聚桑樹下,開始桑葚趴踢,一個個都吃得滿嘴烏黑,非常開心。
因為是奶奶家的樹,所以按理伯父的孩子也有分享收益的權利。有一次奶奶試探性的提出了這個話題,我不假思索懟了回去,「可以啊,明年我不賣了,輪到堂哥來賣,我們一人一年輪著賣」,滴水不漏吧,公正公平地保護了那一年的既得利益,哈哈。更主要的是,堂哥住在離老家有段距離的礦上,他根本無暇無可能加入這筆「家族生意」。
從始至終,沒人指導我,我做生意的父母甚至不看好的項目,被我斂起了五塊錢的「巨款」。後來這個事被我父母再次提起的時候,言語中多少有點後繼有人的調調。
很多鄰居在背後說,這孩子這麼小就這麼鬼精,長大了還得了?再看看現在的我,是不是讓你們多慮了~
這是一個八歲小屁孩賣桑葉的往事,在這裡向曾經支持過我並遵守規則的小夥伴們致敬,也向被我傷害過的小夥伴致歉,雖然你們看不到,或者早就已經遺忘。
如果我的老闆能看到這篇文字,是不是考慮一下別再讓我做所謂的品牌和宣傳了,我可能被品宣耽誤了很久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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