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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瞎漢想起自己

人過四十天過午,都馬上奔五了,離著知天命差不多了,即便不服輸,還沒這思想準備,可身體上的零件臟器還是發皺發緊,缺油少水的還晃里咣當的,因此就放棄了口是心非的念想,身體力行從城北一路步行到城南,雖然起點和重點都在城市這個蛋黃派非偏遠的地方,可總得一個來小時才能橐橐到家。

因此,也就在走了二十幾分鐘的時候,在中心醫院南邊,從前是三個婦女托一個球的小街心公園,目前是越改越洋氣走起來愈發糊塗的篦子路頭,便遇見了這個瞎漢。

據隔了幾天後我來查問他時,一位好心的前來看病的鄉下老哥告訴我,在醫院前東西路的靠東一些,那片樹蔭涼底下,就有許多打卦算命的,建議我上那個地方去找找看。

路過的一處小巷子,巷子頭是賣自行車的

而那天遇見他的時候,自己正走得一身汗津津,渾身舒泰,似乎一溜健走運動員的感覺,總之行將垂垂老矣的現實和不服老的心理在那裡鬥爭,結果就是發自內心的對這種鬥爭的一種恐懼感,讓自己不由自主的就跑起來,興許在別人看來,也就是比一般人走得快點而已。活了大半輩了,卻兩手空空,「擔中肉盡」,在這雖然暮春卻仍顯蒼涼的傍晚時分,自己想憑著這點速度,將尾隨緊逼的那兩頭餓狼遠遠地甩在身後,棲棲遑遑的有點悲戚落拓的意思。

瞎漢姓字名誰、貴庚幾何?處於禮貌當時也問過,但耷拉爪就忘。當時他被一位大哥牽著探路杖送他一程。有別人帶領他走得踏實穩健,另一手抓緊了肩頭的褡褳,臉上帶著感激滿足謙卑的笑。可是送人總有一程,到了大哥認為不能再送的地方——已經過了超市地段人流的紛擾——便放下了探路杖,詳細地對他說了所到的地點,他千恩萬謝的道別後,沒走幾步,我就順手抄起他四下劃拉的探路杖來。

交談的內容雖然多以忘卻,但他為什麼失明卻記憶猶新。原來是他在放炮炸石時,不小心將雙眼禍害了,為了生計便學習了搖卦算命這行當。他是租住在一座開放式小區一拍平房中,已經在城裡生活了七八年了,每天日出趕班,日落前回來,路走得比睜眼人還熟悉,那個地方走幾步是什麼店、賣什麼的,如數家珍盤算起來和自己身體的部件一樣明白。

打卦算命如此的行當算是玄學裡的東西,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道行淺薄鄙陋的人實在搞不明白聽著也糊塗。但就是憑藉著老祖宗們留下來的這門學問,一個因傷致殘的人半路出家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一技之長。

算命的瞎漢

興許生活的磨礪早讓這中年的漢子麻木了身心,或許他壓根兒覺得這就是他嘴裡常說的「命」「劫數」和電視劇《八仙過海》鐵拐李常說的「天意」。是啊,「大富靠命小福靠掙」,此乃「天意啊天意,天意不可違,天意怎麼能違背呢?」面對天意的安排,即便太上老君不也是徒喚奈何么?

或許有更陽光積極的一面,充盈著這個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男人的心,「認命不服輸」總像是壓在石頭下的草籽,總有一天會掙扎著鑽出來,雖然根上壓著攀岩巨石,也怎麼也扭曲著向著天空、陽光生長,迎接著風霜雨露的洗禮;倘若是一株腳底下的山坡不幸坍塌成懸崖的大樹,那為了站得牢固,它也必須掙扎著將根死死抓住劈裂的石縫,頂著風吹雨打,生長生長,終於成為峭壁上一束令人驚嘆的風景。

自己為了活而活著,與瞎漢為了與命運抗爭而活,相比之下判若泥雲,高低立顯。想到這些不由得羞赧起來,至少目前來說還不缺腿少胳膊的,心智也還算健全,怎麼會因為肉體上的一些不適而自我嬌慣呢?往狠處一點說簡直就是有點墮落了。有秉燭夜遊的勵志故事,有尚能飯否的詰問,怎能偏安在蠅營狗苟的小境界里,等著黃昏日暮呢?

做點好事還讓婆子偷拍了,幸好牽手的不是,呵呵都懂得

好飯不怕晚,人生不怕短,對自己這個年齡段的人來說,恰如吃罷生命中的午飯,趁著未時不再犀利而渾厚的日照,爽爽利利地出發趕路,也許正當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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