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無八賢王

"當夜，這位深孚眾望，一生都在威脅著雍正帝位的康熙皇子，在昏黃的燭下，望著窗外蓮花雲中穿行的月亮結束了他的一生。至死，他的眼睛也是睜得大大的。在他死後許多日子裡，那些曾經受惠過的士大夫官員，多有悄悄夜祭他的靈魂，求上天賜福他的子孫。但畢竟隨著他的死，那個本來就無形的「八爺黨」也就從此消弭乾淨，僅僅殘留在一些人的記憶里........."

這是雍正王朝里唯一一次用飽蘸感情的史筆描述了八賢王允禩的離世，筆墨不重但讓人唏噓。

這位風流倜儻儒雅大方的八賢王，其謀略，才華，出身和性格絲毫不輸與四阿哥胤禛，而在聲望，資源上更勝一籌，這麼有政治才華的人為何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在波詭雲譎的歷史的迷霧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主宰著乾坤更替皇位角逐？不能不讓人掩卷深思。

一

八賢王，愛新覺羅.胤禩，後雍正即位，為避諱改為允禩。

查百度百科「康熙二十年二月初十日（1681年3月29日），胤禩出生於北京紫禁城，是康熙帝第八子（自然排序第十六子），其母良妃衛氏，為滿洲正黃旗人、宮內管領阿布鼐之女，宮內管領系正五品官。」

透過或正或野的史實和記錄，透過歷史的故紙堆，迷霧逐漸消散，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也逐漸清晰。

胤禩出生正統，自幼聰明，隨和不拘泥於規制與名分，在江南文人中聲望很高。且幹練又才華，其天資和領導才能在眾皇子中非常突出，在處理康熙交辦的事務中也屢獲聖意，並也得到了百官的一致推崇。獲得「賢」的美名。可以說，內有擁護，外有聲望，處理事情靈活果斷。

他氣質儒雅平和不失皇室貴胄之風，從不咄咄逼人，反而盡量能替別人考慮。善於體諒到不同層級官員甚至家眷的難處，並施一合適的關照。即便是到最後被抄家的關頭，也不忘聚攏家眷奴才，把未被抄走的家財一一散盡，非但不去追究敗家之際事先逃亡的家丁，反而囑咐家人「不但現在，將來你們遇見，也不可造次魯莽」，你可以說他善於拉攏人心，廣結黨羽，但是大廈將傾，危難之處見最見真心，這是何等的胸襟和感情。

允禩得到的「八賢王」的聲譽絕非沽名釣譽，可貴的是，「賢」不是只會一昧籠絡的老好人，請不要疏忽了他更是一位深具政治智慧和才能的皇子，治理戶部，辦理總務有條有理自然而然，連雍正也不能不承認，」老八要能實心臣服，辦事能耐比允祥也不遜色「；」據我看，他還是有德有容的，加上太子，十個不抵他一個，不過好人做的濫了，身邊難免魚龍混雜。你甭替他擔心---他這個人，心裡清亮得很」。允禩廣接人心，不僅同為皇子的九貝勒十貝勒子十四貝勒自然地靠攏，形成了以允禩為核心的「八爺黨」，更是輻射了身邊三教九流，人格魅力加上權威地位，這恰恰是一個人的能力。俗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是作為一個政治家，不能一昧地書生氣單純地與某一個或幾個圈子發生交集，三教九流走卒販夫皆可為我所用，關鍵是「心裡要清亮」。

按理說，允禩完全具備皇儲所需的能力和格局，似乎按照歷史的邏輯發展下去，尤其是在太子二次被廢掉後，朝野舉薦，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接掌乾坤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毫無懸念。

二

但是歷史從來沒有順理成章的事情，政治波雲詭譎，最終胤禛即位，是為雍正皇帝。

無論史學家考證雍正是如野史般矯詔即位，還是最終康熙皇帝選擇了胤禛作為這個帝國的繼任者，歷史已經發生，沒有如果。假如我們假定康熙確實是選定了雍正，那麼，他的選擇的背後會是什麼呢？可能看中的，就是性格。

進入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來看，康熙到了晚年，吏治鬆散國庫虧空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他並非不知，尤其是在太子一而再地被廢，眾皇子明裡暗裡布置角力，文武百官聯絡折騰，但是忌憚於年歲已高，已經沒有更多的心力來整治，而選擇繼承者保證江山永固就是他最後能夠來做的唯一的大事。

那麼，整頓吏治需要一個什麼樣性格的人呢？我們來看一看兩個皇子。論風格，四子利落果敢，八子深謀遠慮各有所長；論才幹，兩者都是辦老了事的人，經驗幹練不相上下。但是，請注意，在這個選擇面前，性格的比重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空前加大，因為，康熙這個時候要的，是一位性格剛毅，不留情面，能夠彌補他之前過於寬鬆的吏治的接班人。這個人，越來越清晰堅定地浮現在年老的康熙眼前。

他，就是皇四子胤禛。

與其他的皇子不同，這位皇子年過而立，早年就開始辦差，處世強硬，辦事嚴苛不講情面，冷麵冷心，俗稱」冷麵王「。雖然年輕時性格不穩，急躁刻薄，清理國庫虧空得罪了所有的人，但這是不是恰好能說明慈不掌兵，他是」孤臣「，是「金剛不可奪其志的主「，具有堅定不惜一切代價，達到成功的性格特質，與康熙所希望的後繼者能大力整頓吏治剛好符合。

讓我們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允禩的性格上。

允禩生性平和大度，儒雅深沉，眾望所歸。但這恰恰也是康熙所不喜歡的。他駕崩之前曾經說，「老八處處學朕，但處處學不像」言下之意，既覺得允禩善於沽名釣譽，學到的僅僅是皮毛而非精髓；追求的是權力而不是真心與祖宗留下來的江山事業。雖然才幹經驗不相上下，甚至聲望和資源還遠超胤禛，但他依舊打定了主意。

從這個角度來說，康熙的選擇是對的，歷史也證明了雍正即位後的結果。吏治清明，國庫開始充盈為康乾盛世打下來堅實的基礎。但是選擇也是殘酷的，它的殘酷在於，當歷史挑選了最合適的那個人，同時也把你置於無從逃避的角斗場上。允禩，宿命般成了這一角斗場上的另一方。

三

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允禩能在雍正即位後接受現實，不再去爭，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最後悲慘。曾經也推演過種種的可能性，譬如實心實意去輔佐雍正皇帝，或者乾脆做個逍遙派是不是也能善終。

但是，答案是否定的。

暫不說善始善終是不是心高氣傲如八賢王允禩所追求的，單說雍正因了一直以來對這個威脅的忌憚，並不會因為奪位鬥爭的結束而消弭，實際上，他是一直不放心的。這從種種的猜忌和對話中就能看出。前途的吉凶難測似乎在開始就被註定，它不會因為妥協投降就會消除，從生在天家的那一刻開始，這種關係和鬥爭就被註定。

而現實再一次說明，政治鬥爭是殘酷的，這種殘酷超過了你所有的想像。

它的殘酷不僅在於，成王敗寇。威望，資歷，能力再強，失敗了，就失去了一切。在這種遊戲中，你沒有退路，只能向前至死方休。這種殘酷性更在於，你付出了99%的努力，卻會因為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手操縱最後的1%成敗。媒體在報道希拉里的失敗後，一夜間她幾乎白了所有的頭髮，而現在年過六旬的朴槿惠依舊在監獄裡受著望不到盡頭的折磨。現實，比小說更富戲劇性更加殘酷直接。

政治，是最讓人清醒的殘酷遊戲。在這個裡面，任何的天真，輕信，幻想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套用一句話，這是最後的鬥爭，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四

人生也一樣，道路看似很多，選擇其實很少，很多時候，甚至於沒有選擇。當然，你也可以反駁，這取決於你要什麼。貧窮大山裡的小孩早上4點半起床，抹黑每天走兩個小時的崎嶇山路去上學，你可以說，可以不讀在家種地啊，但是，他就丟掉了走出大山的機會，他有沒有選擇？創業走到了最艱難的地步，你可以選擇放棄重新回歸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但是，你丟掉了無限的可能甚至再次開始的勇氣，你有沒有選擇？

事實是，往往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那就 最徹底的抗爭，哪怕失敗，只要肉體沒有被消滅，精神不被打垮，咬著牙，還能從頭再來。

但是允禩就不可能再來了，臨到生命的終點，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他想到了自己蠢得可笑，因為」鋪滿了厚厚的青草上再加一層落葉，這樣的林蔭小道，獨自一人踽踽 散步，不比鏟得白亮亮的掃的纖塵不染的路上走可適意？「也許也想到了聽到異人張德明稱其「白氣貫頂如虹似霓」「白為上，王為下「時雖然表面大怒但內心那一刻的悸動和驚喜」；想到生在天家，這一生雖然滿腹的才華和抱負，但無處施展，一生爭鬥，空餘遺恨滿腹。

歷史漸漸遠去，美好的醜陋的，陰謀和謊言，爭鬥和成敗，一切都會湮滅，回頭看時，依稀能見一襲長衫，依舊意氣風發儒雅倜儻的身影，只是，世間再無八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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