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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美」遠離功利

老婦古稀後已退出女書家微信群,偶爾回眸,也是惦記書界姐妹,關注難已。近兩年不知女書家招誰惹誰了,時有為美化一些「美女」書家而醜化另一些女書家(包括筆者)的江湖糗事發生;特別是從去年至今,一而再,再而三,拿低劣贗制等虛假信息隨意搭配「美醜」,揚彼抑此,反覆作不實的宣傳和評價。是愛彼意切又厭此心甚呢,抑或恭奉彼等授意而不忍拂卻呢?總之以假欺人,應屬不取。並非本人小器,事情已涉及十幾位女書家的權益,若正道默默,等於無證放行,故筆者有感著文,願聞者自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襟懷清似菊 氣格雅如梅

首先,不妨從女界內部說起。筆者以為,女界應該互相補台幫助,維護女書家的正當權益(其中也包括著作權法列示的正當權益)。即使寫得已經技超「二王蘇黃」,看到哪位姐妹有進步都應該由衷鼓掌高興。妖嬈獨放的花王不也想有綠葉幫襯嗎?我等願為綠葉,但把綠葉都搞丑為枯葉,如此反襯,那花王能煥發異彩嗎?有必要重溫一下當年湖南女書家周昭怡老大姐的話:「我們女書家要互相幫助互相鼓勵,花有抱團花,一開開一片,可好看咧。既然入了會,就當有個抱團的家吧……」既然是「抱團的家」,應有「家」的溫暖和支撐,這一點,對女書家非常重要。所以,女界應該多提倡互相勉勵學習的風氣,千萬別拿低劣偽作貶抑他人來抬高自己。損人不利己的招兒都先天不足,極不高明,必須零容忍。

其次,燈下沉思,浮想聯翩,易生感慨,再談點相關的話題。

近幾年一談女書家,某些評者動輒冠以「美女」,而獲得冠冕的女書家,或以為是贊是美譽,或以為是貶是嬉皮,效果滿不是期待。由此,亟待請教的問題忽然多多:「美女書家」的書藝應該啥樣?那不是「美女」的書家書藝又是啥樣?今日選幾個女書家謂之「代表最高水平」,明日又選幾個標榜「代表最高水平」,都是「最高水平」,還有真正的最高水平嗎?「立德竭誠,立事本實,立言謹慎」的傳統宣傳準則還有準星嗎?如果確實貌勝天仙又頗擅公關,撞暈了不求甚解的編編,被編入「幾大美女書家」,也只能使看官更加懵懂:究竟是選美還是在論書藝?概念偏離後,會有真正的掌聲和感動嗎?功夫下足,收效相反,對鼓勵或發展當今婦女書法藝術事業有助推作用嗎?

「美」字不可輕予,至少須知兩個理由。

其一,「美女」一詞本無貶義,歷史上只有那麼數十幾位有功社稷或影響歷史的絕色佳人夠格,冠稱了「美女」,而稱梁紅玉、秦良玉等威風英武的女傑為「巾幗英雄」。當今濫用,已漸嬉皮,看看那些「陪聊美女」「待約美女」等庸俗宣傳,料往後會愈加難堪,縱白贈自命「美女」者恐也難以受領。已經毀了「小姐、師姐、姑娘、師哥……」,再加上「書法美女、詩歌美男……」?不知還有多少帶著歷史文化記憶溫馨的好詞語要在我們這一代砸成爛鐵?嬉皮如果成了普化的生活態度,因為功利愣把美好貶斥為醜陋,把正雅搞餿搞變味搞打折……還以為新酷有創意,算不算施虐民族文字文化?

說「美」字不可輕予,還有一點望勿忽視,即在傳統詩書畫中,文字表述的「美女」與「美人」是兩個相近卻不甚相同的概念。雖然二者皆指女子容貌姣好,但簡單比較而言,「美人」比較偏重理想化,戲稱「夢中情人」可也,其格調顯然比「美女」高尚美好,故清雅書畫家在傳統詩書畫創作中筆涉美好,都不乏「美人」稱譽。其間,「美人」又未必盡指女性,除因憐愛及物,稱呼奇草名花等美好事物外,對敬佩的德雅風清之男性君子,也不吝以「美人」稱之。若舉唐周昉《欠伸美人圖》、宋馬麟《夜景美人圖》、元人《梅月美人圖》,又趙孟頫《玩花美人圖》《芭蕉美人圖》等,無論今人有無眼福觀之,皆史載吾國書畫之燦然瑰寶。從元遺山《虞美人·題蘇小小圖詞》有「槐蔭別院宜清晝,入座春風秀。美人圖子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家收」,可知「美人圖」的畫者與藏家,甚至題畫者的規格俱非尋常俗例。「美女」呢?不妨檢出李郡(士牧)《畫美女圖》作一對比。二者不但品鑒有別,僅從圖中人物形繪「自西施以至紅綃凡六十人」,包括「麗華、碧玉、紫雲、李娃、霍小玉之類」的名字與史事看,截然不屬同一檔次。

其二,「美」字象形兼會意,《說文·羊部》曰「美,甘也。從羊,從大」;甲骨文「美」下從人,上有峨峨羽飾,動靜皆有美感;金文形體自甲骨文,小篆又自金文出,隸變後楷書定型作「美」;「美」字在漢語言的表述中從來是美容高德形實相與的,特具高尚美好的神聖感,故君子尚美,千秋以美善其身為修身之道。屈原的「紛吾既有此內美兮,有重之以修能」,形畫了君子的內美修能,向此高標準看齊,踐行至生死無畏的千秋眾多高德君子陶鑄了中華民族的豪情大義。所以,評價藝術造詣或追求,又有孔子的「盡美矣,又盡善矣」、荀子的「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今人談「美」,先入為主的形色庸俗的各種添加劑太多,致使風雅漸漸遠離,清純難尋。其實,美的特質或真諦,首先最重要的,不在乎其外在形貌,而是她的「不可利用者是也」,即美具有超功利性的理想審美。美,一旦被庸俗污染,類等褻玩,則是罪過。所以,王國維說「唯美之為物,不與吾人之利害相關係;而吾人之觀美時,亦不知有一己之利害」,故而主張須靈魂凈化,格超於名韁利鎖之上,方可立於「美」前讀詩詞觀書畫。讀王國維論述文藝及文藝君子之美等美文,因為既是藝術美學精蘊,又具血性文字情懷,故感人至深,確實「有清洗魂靈之快」。

雅德福緣門瑞 澄懷篤志功成

讀懂關於「美」的簡述不難,如果再對照拙文前半所言,思想一番,大約也會對當今「美」的種種嬉皮濫用,引以為憾。如果追求並陶鑄新時代的「大美」是我們的擔當,那麼,讓美遠離功利庸俗,肯定是一種不可卸代的責任。

坦誠言之,筆者不大會對「小姐」等詞語的變味憤而大傷其懷,但對「美」及「美女」的嬉皮濫用,卻憂心忡忡,真害怕何日捧讀吾國文學藝術經典時那「美」字後面會跳出幾個今天嬉皮的影子來。民族文化所有的歷史存照都是有連續性的,連續的歷史述說民族文化的偉大,也是最大的文化自信。所以,不久前故宮的一次歷史性漫步閑聊,連續而無間斷的中華民族五千年史才讓世界「溫故知新」地如此震驚。真的無法想像,古賢謂之「美」者,在今天變成廉價恭維之未必「美」,這種橫刀奪「美」的事有功於民族文化的新境界嗎?當擔負文化自信的「美」也被砸成爛鐵後,請問,我們還有什麼字可以代替這個崇敬並維護了數千年的「美」?

再次,想談談當今書法家的文化自信,順便乞教大家。

自信,應該是一種信念,而信念樹立,其積蘊醞釀之底氣料非單一。例如「三修」(修德修學修能)、謙虛友善等,都是積蘊醞釀藝術家文化自信的「青藏高原」。《法言·寡見》有「自下者,人高之」(自謙者,人敬之),自謙顯然緣於美德人格的自信。若以宋張商英《素書·安禮》批評的「同美相妒,同利相忌」,與唐楊炯《盧恆慶贊》的「多士之林,不扶自直」、南朝梁《千字文》的「交友投分,切磋箴規」等比較可知,妒忌者缺乏自信,而善學善待友朋者富足自信。

限於篇幅,無便展開,不妨插入如何善學如何善待藝友的三言兩語。譬如近幾年多見男性脫鞋挽袖,力援巨椽「地書」丈二數幅接紙,女書家也開始抱筆揮翰,吁吁作威武狀「地書」丈二數幅接紙,儼然展覽會開幕的例行,是彰顯自信嗎?中華泱泱歷史中,歷代猗猗書畫瑰寶嶄然可證,自信或與氣魄有關,但不絕對。「二王蘇黃」數十字的尺幅寸紙光炳千秋,能顯足漢文字書法舉世無雙的淹雅美勝,也顯足了中華文化的洋洋自信。詩有「五言長城」,書畫也當如此。書字與幅紙大小從來不是品鑒書藝成就高低的標準,品鑒當今書法也概莫能外。女性藝術家藝擅精緻優雅,何以避長取短,如此自信唯摒棄專擅反能意外佳勝呢?

林岫草書溥儒題畫詩三首

再者,如何善待藝友,其實也跟如何善學密切相關。歷史上篤志功成的大藝術家皆非洞穴野士,看重日常藝友間的交流甚至進奉的刺耳直言,或許正是日後藝事大成的關鍵。藝友在學識和技藝等方面的互補互惠,正反皆不可輕心。若以文章筆法讀之,「文有正襯,有反襯。寫魯肅老實以襯孔明之乖巧,是反襯也;寫周瑜乖巧以襯孔明之加倍乖巧,是正襯也」(見毛宗崗評點《三國演義》)。無須贅言,明眼讀者皆知,《三國演義》寫周瑜正襯孔明最是「節節出彩」。吾國書畫史上不乏書畫家之間互相切磋勵志的「正襯」。宋李公麟《西園雅集圖》、元張渥《為顧仲瑛寫玉山雅集圖》、明沈周的《雅集圖》等描繪書畫雅集交流情景的溫文爾雅,成功圖示了「晉以降風流不絕」,並被明王世貞評為「元祐諸君子人人有國士之風」,後來又有明仇英、劉松年等模仿不盡,如此不絕風流,固然可予各種角度的說明,但君子之交的「同心而共濟,始終如一」(歐陽修《朋黨論》語)信是鐵板釘釘的。

當今書界時聞噴罵暗踹,難道真的不需要「正襯」嗎?不想讓真本事與真本事之間的切磋、激勵和比拼,留下感動後代千秋的範本,即書畫史上反覆演繹過的書畫家間坦誠交誼的新版現世?如果用低劣贗制先貶抑對方,然後自己吹哨舉手,標榜超勝,手段類同暗踹,有自信嗎?所以筆者認為,《周易·中孚》說「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我有美酒,將與你分享),《論語·顏淵》有「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好瀟洒,好高尚,也當令今天渴求真誠書誼的書畫家(當然包括女性書家)好生羨慕。

轉回原題,筆者特佩服東北人說理的精闢:「想顯你牛犢子高大,得先把你牛蹄子邊上的東三省整矮踢平了……」什麼意思?即是說,不要自我感覺太好,以為把其他書法姐妹搞丑,就能立馬搞出幾個頭牌來。「東三省」是那麼容易整矮踢平的嗎?圈內搞窩裡斗最沒出息。當年說相聲艱苦,在天津衛和京天橋為爭場子互貶斗罵,相聲藝術家侯寶林的老師張壽臣老先生就說過,「沒人品,砸場子;拿不出絕活,毀場子……晾你十天半月不開鍋,別怪祖師爺不給你飯吃」(引用時刪去訓罵語),這話噹噹聲響,藝界警鐘長鳴!

君子正義,立言著文,當知「畏古畏今」的厲害。王羲之《蘭亭序》有「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向為歷代政文家頻頻援引。其中,還是明楊慎講得透亮實在:「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與其令後世觀之,以為今日之譏,孰若今日止之,以揚後世之休乎!」

人生步履百年,殊多不易;那就在匆匆來去的過程中且行且珍惜吧。善待他人,等於善待自己。沒有無緣無故出現在你藝術旅途里的同行者,藝術人生的相遇都是緣分;若逢善待,都值得尊重與感恩。最美的心態,是「平常心」。平常心在哪裡?在知足和感恩者的心裡。記住:心存感恩,讓「美」遠離功利,才能美善自己的藝術之旅。

原文刊發於《書法》雜誌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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