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與禪畫藝術

大咖開講| 宗教與繪畫 金申

禪，是古代道家或佛家的一種靜坐修法的狀態，先秦時期就有關於此種行為的記載，但是沒有形成固定的稱謂。直至印度佛教的辭彙jana傳入，漢語對音為「禪那」，此後便以「禪」字稱謂此修行狀態。

印度各路瑜伽最早形成系統明確的禪修方法，在佛教中有四禪八定 ，道家則有閉關（旨在運氣打通經脈）類修法方式。

禪畫是中國畫獨特、獨有的藝術表現形式之一，禪畫不同於一般的佛教題材的壁畫或紙絹畫。他的題材主要取材於禪宗公案典故和偈語甚至還延伸至動物畫。

禪畫家最為津津樂道表現的題材是達摩祖師，如達摩面壁，達摩渡海等等，可以說是禪畫的主流題材，千百年來一直不衰。達摩生於南天竺（今斯里蘭卡），剎帝利種姓，傳說他是南天竺國香至王的第三子，傾心大乘佛法，出家後從般若多羅大師。從印度論是禪宗第二十八祖，來中國後，被尊為中國禪宗的始祖，主要宣揚二入四行禪法，是禪宗的主體立論。南朝梁·普通年中（520～526，），他自印度航海來到廣州，到建康（南京）見梁武帝。然而梁武帝注重大興寺廟，儀式隆重，對達摩的禪法不感興趣，所謂「禪機不契」。於是他渡海北行至北魏首都洛陽， 據說是踩著一根蘆葦一夕而至。於是就有了所謂一葦渡江的傳說。在洛陽看見永寧寺寶塔建築的精美，自言年已一百五十歲，歷游各國都不曾見過，於是「口唱南無，合掌連日」 。達摩在洛陽少林寺旁的山洞面壁九年，禪定修法，徹底開悟。 到處以禪法教人。

禪宗主張不立文字，不注重繁瑣的儀式和深奧的教理宣揚「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教法門。而禪畫筆簡意足，意境空闊， 運用簡遠超脫的筆墨充分體現出禪宗的不立文字，直指本心的的修法宗旨。 很多著名的禪畫本身即出於僧人之手，他們對佛教禪宗的本質有著深刻的理解，因而畫風超凡脫俗，筆墨瀟洒酣暢，寥寥數筆，形神兼備，畫風獨豎一幟。技法上也可以稱為簡筆畫，筆簡意繁，意到筆不到，卻淋漓盡致，給人以充分聯想的餘地。

禪畫以唐代王維（字摩詰，號摩詰居士701年－761年）首開其風 ）。 王維本身信佛，參禪悟理，對佛教有著很深的理解。學庄信道，精通詩、書、畫、音樂等，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尤長五言，多詠山水田園，與孟浩然合稱「王孟」，有「詩佛」之稱。書畫亦貫穿禪意，被後人推為南宗山水畫之祖。蘇軾評價其：「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 著作有《王右丞集》、《畫學秘訣》。傳世的畫作《伏生授經圖》等多為宋代臨摹本。他的禪詩意境高遠，哲理深刻，令人回味無窮。王維的禪詩與禪畫影響廣泛，影響到唐宋禪畫與禪詩非常流行，可謂相得益彰，在文學史和繪畫史上交相輝映，大放異彩。

唐代從真正意義上首開禪畫題材之後，到晚唐五代 ，禪畫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特別是宋代，著名的禪畫家一時紛紛湧現，傳世的禪畫名作都創作於宋代。由於日本佛教僧人對禪畫極為推崇，禪畫在日本也極為流行，很多禪畫名作歷史上各種渠道流入日本，對日本美術界產生了重大影響。元明清時代，禪畫依然創作不衰，特別是明末清初很多明室遺民遁入空門，他們通過禪宗的理論用禪畫來寄予內心國讎家恨的悲憤情懷，代表為八大山人，儘管他畫的多為山石魚鳥，人物罕見，但那種超脫簡遠，出淤泥而不染的畫風實際上吸收了儒、釋、道的清虛無為，遺世獨立，潔身自好的內涵，寄情於畫外。因此也歸入禪畫的範疇。

禪宗歷史上有很多著名的所謂公案，原意指官府用以判斷是非的案牘。由此借用為佛教禪宗用語，即指佛教禪宗祖師、大德在接引參禪學徒時所作的禪宗式的問答，或某些具有特殊啟迪作用的動作。此類接引禪徒的過程，往往可資後人作為判定迷悟之準繩，猶如古代官府之文書成例，故亦謂之為公案。中國佛教史上有多種集錄公案的著錄，如《碧岩錄》、《從容錄》、《無門關》、《景德傳燈錄》等。加上《五燈會元》等各種著錄所載，公案之數總計約有一千七百則左右。

在禪宗祖師世系裡以惠能法師（今廣東新興人，638-713）的影響力最為深遠，被尊為禪宗的六祖。 惠能少年出家，在五祖弘忍門下本來是個粗使的砍柴擔水的和尚。一日弘忍召集門人各作一偈，若悟大意，傳授衣缽，為第六代祖。」

門人神秀作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但弘忍對神秀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

惠能雖不識字，一聞此偈，便知未見本性。亦書一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一眾皆驚。於是弘忍將衣缽傳授給了慧能。這是著名的禪宗故事，菩提本無樹。

他繼承了東山法脈並建立了南宗，弘揚「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教法門。在滑台大雲寺的無遮大會之後，通過對南北是非的辯論，奠定了曹溪禪在禪宗的地位。

著名禪宗的公案如參學者問趙州和尚（慧能大師第四代傳人趙州柏林寺778-897 )「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趙州和尚回答道「庭前柏樹子」。在禪宗里，既然對方提出來了，你怎麼回答對方也會著語言文字相，所以就有了問天答地，問東答西的話題來。目的是打掉問話人頭腦里的文字相，問話人本身就著文字相。你心不清凈，多了一個祖師西來意的念頭啊！言下之意是說，你心為什麽老向外求？為什麽不把心安息下來？你應該象庭前那棵柏樹那樣，無思無念，任世間風雨變換，依然象這樹一樣心如止水，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趙州只能這樣說。「

唐代真正意義上的禪畫流傳極少。只有到了唐末五代特別是宋代，禪畫才真正成熟了。這應該首推貫休（832～912），他是唐末五代前蜀畫僧、詩僧。俗姓姜，字德隱，婺州蘭溪（今浙江蘭溪市游埠鎮仰天田）人。七歲出家和安寺，日讀經書千字，過目不忘。唐天復間入蜀，被前蜀主王建封為「禪月大師」，賜以紫衣。

貫休能詩，詩名享譽海內。嘗有句云：「一瓶一缽垂垂老，萬水千山得得來，故」時稱「得得和尚」。有《禪月集》存世。亦擅繪畫，他所畫羅漢，極具特色。其狀貌古野，絕俗超群，筆法堅勁，人物粗眉大眼，豐頰高鼻，面部有意誇張，突出印度、西域的所謂梵僧形象。他的梵僧樣式影響深遠，一直到明代的丁雲鵬，清代的羅聘、金農，乃至清末的錢化佛、王一亭畫的達摩圖上都能看到貫休梵式羅漢的影子。傳為貫休的《十六羅漢圖》為其代表作，現存日本。

首屈一指的禪畫代表人物應屬南宋梁楷，他是山東東平人。寧宗嘉泰間（公元1201～1204）曾為畫院待詔，後因厭惡畫院規矩的羈絆，將金帶懸壁，離職而去。生活放縱，號稱「梁瘋子」。據清代官修的《佩文齋書畫譜》、《石渠寶笈》以及厲鶚彙集的《南宋畫錄》統計，梁楷留下來的作品不下幾十件，但我們今天能見到的只有十件左右了，而且大都流落於日本。梁楷作品的題材，多表現佛道、鬼神、古代的高人逸士，如《右軍書扇》、《羲之觀鵝》、《黃庭經換鵝》、《淵明像》、《釧馗像》、《寒山拾得》、《參禪圖》、《田樂圖》、《庄生夢蝶》、《蘇武牧羊》等。

梁楷傳世的作品最有名的當屬《六祖伐竹圖》，表現的即是六祖慧能當年在寺廟裡是粗使僧人砍柴的情景。實際也是用砍柴的場面來寓意除卻煩惱雜念，心無掛礙的禪僧心跡。 還有《李白行吟圖》、《布袋和尚圖》等。尤以《布袋和尚圖》最為出色，寥寥數筆 、大刀闊斧，酣暢淋漓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布袋和尚的瀟洒豪放，不拘行跡的顛僧形象，可謂形神兼備，筆簡意繁。

和梁楷可以相提並論的禪畫家應屬牧溪，俗姓李，佛名法常，號牧溪，四川人，大概時間為宋末元初，具體生卒年月不祥，但有資料記載牧溪於公元1281年逝世。代表作品有《老子圖》《松猿圖》《遠浦歸帆圖》《瀟湘八景圖》。元代吳大素《松齋梅譜》（本書在中國已亡佚，僅有日本保存手抄本） 也不記載生卒年月，寥寥數語，不到兩百字。

「僧法常，蜀人，號牧溪。喜畫龍虎、猿、鶴、禽鳥、山水、樹石、人物，不曾設色，多用蔗查□結，又皆隨筆點墨而成，意思簡當，不費妝綴。松竹梅蘭，不具形似，荷蘆寫（此處疑有脫漏）俱有高致。

牧溪的繪畫風格與梁楷接近，多為逸筆了了，不加修飾，一氣呵成。充分發揮了水墨畫的乾濕並用，揮灑自如，淋漓盡致的獨特效果。這也是宋代宣紙製作技術成熟，可以供畫家隨心所欲地繪製。尤其是禪畫簡潔明快，胸有成竹的畫風可以更充分表現出禪宗所謂頓悟的宗旨。

他的畫作幾乎都流傳在日本。有《布袋和尚半身像.》、《松猿圖》、《叭叭鳥》《羅漢苦行圖》等傳世。《松猿圖》和《叭叭鳥》雖然是動物畫，但那種空靈生動，無牽無掛，野鶴閑雲般的境界也與禪僧追求的舉止超脫、不拘形跡、不受心靈繩索羈絆的風度暗合，且出自禪僧之手，故也歸入禪畫的範疇。

《寒山拾得圖》的作者因陀羅，是元代末年的僧侶畫家，生卒年不詳，我國書畫中並未有所記載。在日本室町時代（1338-1573）所撰述的《君台觀左右帳記》中對因陀羅的記載也只有「因陀羅，天竺寺梵僧，人物道釋」這樣短短一句。之所以認定因陀羅是元代末期之人，是因為《寒山拾得圖》這幅畫中有元代末期的禪僧楚石梵琦所題的贊。而根據《寒山拾得圖》中的款記「佛慧凈辯圓通法寶大師壬梵因，宣授汴樑上方佑國大光教禪寺住持」，人們還猜測因陀羅應當是作過元代汴梁(開封)上方佑國大光教禪寺的住持，法名為壬梵因。

因陀羅擅長畫達摩、丹霞、布袋、寒山、拾得等禪宗祖師或高僧等人物形象。由於墨色濃淡對比有致，畫面顯得活潑清新，在稚拙而樸質中透出明朗而秀致的韻味。

擅畫人物的畫家顏輝，字秋月，生卒年不詳，廬陵（今江西吉安）人，一作浙江江山人。宋末元初時人物畫家，擅人物、佛道，亦工鬼怪，兼能畫猿。其造型奇特，用筆雖見刻露，卻筆法怪異，有生動傳神之趣，在畫法上喜作水墨粗筆，用筆勁健豪放，筆法粗獷，有梁楷遺法。元代由於山水畫、文人畫興起，作為人物畫家的顏輝在中國畫史埋沒無聞，由於其作品流傳日本較多，顏輝在日本受評甚高，對日本室町時代的繪畫有較大影響。傳世代表作有《鍾馗雨夜出遊圖》，《蛤蟆仙人像》，《李仙像》，《猿圖》等等。

明清的畫家陳洪綬、丁雲鵬、丁觀鵬、金農乃至清末的王一亭，錢化佛等人也熱衷於畫佛教題材的水墨畫，但並非都是禪畫，有很多屬於佛教繪畫。只有金農、王一亭（王震）的禪畫風格最為顯著，特別是王一亭，熱衷於畫達摩渡海、達摩面壁等，多以干筆渴墨，著筆迅疾，一氣呵成，很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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