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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何懼怕死亡?

編者按:今天文學顧事推薦一篇老三屆知青的文章,作者身患高位截癱,曾在各知青網發表連載文章,現為天津作協會員。文中插圖採用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圖片,避免文章過於沉重,影響到讀者的心情。

壽滿天年

一提到「死」這個字眼,人們視為不祥,聽而生畏。由其是老年人更是不願聽到這個字眼,惟恐大難臨頭,故此都很忌諱。我曾經親眼目睹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不但不怕死,而且死得非常坦然和安詳。令人甚感驚奇的是,那位老人竟然預知自己的壽終日期和準確的時辰。這位從容謝世的奇人就是我的爺爺。

1960年臘月二十三,這天是我爺爺81周歲壽辰。

爺爺向來不愛多說話,那天他好像想起來什麼,對我母親說:「今天過小年,把孩子的幾個姑姑都叫回來。」

我母親感到為難地說:「爸,您忘了,咱屯子鬧口蹄疫,全公社都隔離了,孩子他爸好幾天沒回來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家家都挺忙的,等解除了隔離再去接那幾個姑姑,您看行不?」

爺爺點了點頭,沒說話。

奶奶臉上露出憂傷的表情說:「唉,恐怕你爸等不了嘍!他總跟我說,臘月二十六夜裡子時是他壽終的時辰。」

我母親不以為然地說:「媽,您這話多不吉利,您快別說了。我託人去給孩子他爸送個信兒,叫他回來一趟。」

我母親雖然心有疑惑,還是託人給我父親捎去口信,讓他抽空回家一趟。

我父親是公社幹部,由於牲口鬧疫情而工作繁忙,無暇顧及家事。聽說我爺爺什麼病都沒有,因此我父親沒回來。

轉過天,爺爺照常喂馬、打掃馬棚和當院,該幹啥幹啥,一點都看不出來哪兒不正常。

臘月二十六的晚上,爺爺突然對我母親說:「你快去,把你老妹子和老妹夫都叫來。」

我母親不敢怠慢,連忙披上棉大衣走出屋去。

看我母親走出院子,爺爺便翻箱倒櫃,把裡面兒三新的裝老衣服都拿出來。然後他穿上黑布面棉襖棉褲,黑布面棉鞋,再穿上黑布面棉袍,外套一件黑布馬褂,頭上戴一頂黑布高筒帽子。爺爺的這身穿戴將是什麼形象,給人的感覺可想而知。

大約半個小時過後,我老姑、老姑夫跟著我母親回來了。她們走進東屋,看到我爺爺身上穿著裝老衣服都嚇了一跳。

我老姑一臉驚詫地說:「爸,您這是幹啥呢?」

爺爺端坐在北炕沿上,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兩眼凝視著窗外不吭聲。

奶奶盤腿坐在北炕頭上,看著我爺爺直掉眼淚。

既而,爺爺突然說:「你們去下屋把兩塊床板都拿過來,給我搭在這屋裡,再把被褥鋪在床板上。」

我母親和我老姑、老姑夫緊忙去到倉房,把兩條長板凳和兩塊床板都搬到東屋裡。然後把床板搭在地當中,再把一套嶄新的被褥鋪在床板上。

看床板搭好了、鋪上被褥後,爺爺穿著裝老衣服下了地。

我母親問道:「爸,您想幹啥?」

「我上外邊看看,天到啥時候了。」說著話,爺爺笨手笨腳地往外走。

我母親和我老姑趕忙攙扶我爺爺,爺爺用手推開她倆不讓攙扶。

爺爺自己推開門走出屋,站在院子里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自言自語地說:「三星剛出來,時辰還不到。」說罷,他轉身走進東屋,便躺在床板上。

我母親說:「爸,床板上多涼啊,您上炕躺著吧。」

爺爺閉著眼睛說:「不涼。你們都睡覺吧,天還早著呢。」

奶奶長嘆了一口氣說:「唉,你爸呀,熬不過今天晚上嘍!」

聽了這話,我母親和我老姑、老姑夫都守護著我爺爺身旁,惟恐突發意外,誰也不敢睡覺。

臨近午夜時分,爺爺猛然翻身下地走到屋外,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轉身走回東屋裡。他照著鏡子整理一下帽子,而後又躺在床板上,自己把一塊白布蒙在臉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

大約過了一袋煙的工夫,我老姑夫站在床板跟前,俯下身仔細看了看,蒙在我爺爺臉上的白布,甚感驚訝地大聲說:「哎呀,咱爸臉上的白布一點兒都不動啦!」

我母親趕緊掀開我爺爺臉上的白布,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孔前,大驚失色地說:「咱爸沒氣兒了。」

一聽此言,全家人大放悲聲。

就這樣,我爺爺毫無痛苦的與世長辭。

爺爺身高體瘦,腰板硬朗,面容慈祥,耳不聾、眼不花。他性情溫和,沉默寡言,從來不愛著急也不愛生氣,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挑食;為人正直,胸懷坦蕩,心地善良;手腳勤快愛勞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飲食起居非常有規律。

我爺爺去世後,街坊四鄰紛紛議論說:「那老爺子一輩子走得端、行得正,沒病沒災的,臨死一點兒都沒受罪,真是修來的福分。」

我想,像我爺爺這樣壽終正寢,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善終」。

撰稿:尹桂榮

整理:孫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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