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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龍脈」上的神廟:寶馬城遺址是金朝皇家祭祀地

封面新聞記者 何晞宇

白山黑水。

中國東北黑龍江、松花江流域。這裡是真正的北境,世界上同緯度地區,冬季氣溫最低的地方。但只要熬過5個月的長冬,自然又顯露出慷慨的一面:曠野、茂林、奔騰的長河帶來數不盡的財富。

一個古老的族群,數千年來在此繁衍生息,他們被稱作女真。這是一個驍勇的民族,古書上稱他們「騎上下崖如飛,渡江河不用舟楫,浮馬而渡」,「其人勁悍,於東夷最強。」

公元1115年1月,女真完顏部首領,完顏阿骨打在上京會寧府(今哈爾濱阿城區)稱帝,國號金。女真至此開始了離鄉南下,逐鹿中原的征程。

尋龍點穴

最近兩年,吉林大學考古學院的青年教師趙俊傑,如陀螺般忙個不停。春秋兩個學期,他除了教3門本科生的基礎課,還要做自己的課題;最近,又連續帶野外實習。

東北冬季漫長,氣候嚴酷,去野外只能等到暑假。為了和大自然搶時間保證發掘進度,趙俊傑和學生們每年7月出發,在現場一呆就是4個月。

2014年8月,吉林二道白河鎮寶馬城考古現場。

2014年,國家文物局通過了吉林省考古文物考古研究所關於發掘寶馬城遺址的申請,省考古所聯合吉林大學委派趙俊傑作為領隊,前往二道白河鎮(寶馬城遺址在該鎮境內)進行發掘。

沒有「發丘二指」,大面積發掘也不需要「探穴定位」。不過,相比中國幾千年盜墓的「傳統」,現代考古學的歷史儘管不到200年,技術卻已相當成熟,多學科的合作也在蓬勃開展。

2014年8月,吉林二道白河鎮,夏日的寶馬城遺址。遠處是長白山主峰。

與尋寶相比,考古的野心更大:獲取超越現有人類智知框架的知識。

為了得到一幀歷史的片段,在田野考古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每一鏟下去都是一個無法逆轉的過程,而每一捧土都有其內在的價值。不過,要想講一個完整的故事,現場就要有突破性進展或重要發現,這對考古學者來說,也是件「撞大運的事」。

趙俊傑自稱自己只是個職業「考古匠」,最初接到寶馬城的發掘任務時,只是一門心思地做個好現場出來,壓根沒想到什麼「發現」。

發掘前,寶馬城內巨大的礎石。

直到在試掘時,考古隊發現巨大的石柱礎,「有近一米寬」,趙俊傑在餐桌上張開兩手,抱住餐桌邊緣,「柱礎就是放(建築支撐)柱子的底座,你想它(柱子)得有多粗!」

如此宏偉的基座,表示建築的規格相當高,這與之前設想的古驛站建築相差甚遠,「會不會是皇家建築?」

學生們說,「趙老師中大獎了!」

2016年,寶馬城山門與迴廊發掘現場。

龍興之所

白山黑水是《金史》對女真人世代棲息地的描述。黑水指黑龍江、松花江;白山,即松花江的源頭——長白山。

長白山是東北最高峰,古有傳說該山內「虎狼不害人」,「……為白衣觀音所居,其禽獸皆白,人不敢入山。」

女真與東北先民視該山為聖山。除了是白衣仙人的住所,在女真神話中它也是「天火」 所在。其實這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最近一次爆破式噴發就在清康熙四十二年(1702年),此後火山口開始積水,形成了後來的天池。

從寶馬城遠眺長白山

900年前,活躍於該山山區的女真完顏部,統一了分散在東北境內的女真各部。力量增強的女真人開始反抗遼的壓迫,建國,並南下攻宋。

他們建立的王朝名「金」,歷經10個皇帝120餘年,令女真從原始部族,初級奴隸社會,一下進入封建時期,短時間完成巨大的文明跨越。

按照中原祭祀名山大川以宣誓王權的習俗,長白山隨即被女真視作興王之地。金大定十二年(1172年),金世宗仿漢人祭祀習俗,冊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並在長白山北坡興建了一個廟宇,年年春、秋祭祀兩次,開啟了後世王朝對長白山的祭祀儀式;

明昌四年(1193年),金章宗進一步將長白山的封號由王提升為帝,即「開天宏聖帝」。

學生在對出土文物進行繪圖。

漢白玉冊

學生郭美晴對趙俊傑有兩個印象深刻的地方,一是「大忙人」,二是「賊貧」。但少有人知道,這個一口東北俏皮話的老師,其實是土生土長的浙江金華人。

寶馬城的城址現場,接二連三發現工藝水準極高的陶制建築構件,如高浮雕獸面瓦當、鳳鳥脊飾、龍鳳紋鴟吻以及伽陵頻迦等等。單是就獸面瓦當來說,就已是平常建築無法企及的規制,一般僅用於皇家宮殿、寺院與禮儀性建築。此外,還發現滿施紅彩的白灰殘片,這說明該建築外圍也是皇室與寺院專用的紅牆。

吉林寶馬城出土的鳳紋鴟吻。

根據比對,這些非比尋常的建築構件製造於金朝。誰會在遠離當時都城上京(今黑龍江阿城)、燕京(今北京),在一個極靠近火山的地方建造如此宏偉的宮殿?

經過史料比對,寶馬城考古小組認為這座建築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金世宗的長白山神廟。

《大金集禮》稱「(長白)山北地一段,各面七十步,可以興建廟宇」,即在長白山北坡,可以按照長寬「70步」的大小,修建廟宇。「宋代一步約合1.5米,而寶馬城保存較為完好的北牆長約104米,與文獻記載非常接近。」

不過,在缺少物證的情況下,斷壁殘垣能給予信息還是有限。

2016年暑假,趙俊傑帶領郭美晴等17名14級文博班的學生到二道白河,參與寶馬城遺址第三個年度的勘探與發掘工作,這次,這17名本科生負責的區域是最南部的台基和迴廊區。

2016年7月,吉林大學考古學院教師趙俊傑在寶馬城考古現場。

第一次參加野外實習的興奮感過去後,這群20剛出頭的學生開始感受到日復一日,單調的發掘測量記錄的煩躁,「那個考古的4個期怎麼說來著?最開始興奮期,然後是適應期,接著就是狂躁期」,郭美晴笑著說,「因為出土的東西太多了,都來不及記錄。最後就是平靜期。」

2016年9月5日,學生們一如往常的上現場進行「平靜的」清理。

上午9點半,開工兩小時後,郭美晴隔壁探方的同學挖出來一塊白色的石頭,「老師,老師,快來,這是什麼?」

2016年,在寶馬城山門與迴廊發掘出漢白玉玉冊殘片。

這是一塊斷面晶瑩的漢白玉殘塊,上面清楚刻有「癸丑」二字,「我們趕緊用手機搜索,癸丑是哪一年」。

金朝約120年歷程中,經歷了兩次「癸丑」年。一次是金太宗天會十一年(1033年),另一次則是金章宗明昌四年(1193年),恰巧是史書記載,金章宗冊封長白山為「開天宏聖帝」的年份。

趙俊傑判斷這便是當年祭祀用的玉冊殘片。玉冊,帝王祭祀時,鐫刻祭文敬獻神祗的寶冊。現存最有名的玉冊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以及宋真宗趙恆封禪泰山的玉冊。

2018年4月,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寶馬城出土的「金」字漢白玉玉冊殘片。攝影/何晞宇

玉冊出土,在現場引起了小騷動。郭美晴聽到是封山玉冊,不甘心,「他們方(探方)能找到,我們也能」。當日下午4時左右,經過仔細的發掘清理,郭美晴真的找到了另一塊漢白玉殘片,上刻一「金」字。

2016年10月5日、6日,趙俊傑參加了吉林省文化廳、文物局與長白山管委會聯合舉辦的專家論證會。論證會上,專家一直認為寶馬城遺址就是金朝皇家祭祀長白山的神廟,並定名為「長白山金代皇家神廟遺址」。

套馬圖卷。楊微(金)/遼寧省博物館藏

這也是中國考古學界第一次在中原以外地方發現國家祭祀遺址,對東北邊疆史的研究有重要的推動作用,並於今年4月,被評選為2017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

這一年趙俊傑35歲。也是在同樣的年紀,廣東小伙梁思成,帶著他20歲的學生莫宗江在山西的陡峻深山中找到了他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發現——唐五台山佛光寺。

2018年4月,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學生將寶馬城出土的獸面瓦當和滴水部件拼合起來。攝影/何晞宇

2018年4月,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寶馬城出土的迦陵頻伽。攝影/何晞宇

結束語

自女真覺羅部首領努爾哈赤建後金政權,並經皇太極改國號為清45年後,愛新覺羅.玄燁登基,迎來的清王朝的第一個承平盛世。

而康熙以後,長白山的崇拜再次盛行,原因在於康熙十八年(1679年),25歲的玄燁以」發祥重地」為由,將長白山封為山神,並派大臣前往祭祀。但由於長白山區人跡罕至,又有火山活動,因此建廟于吉林市小白山,年年由駐寧古塔(今黑龍江寧安市)、烏喇等地方官員望祭。

2018年4月,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趙俊傑(右一)在指導學生整理寶馬城出土文物。攝影/何晞宇

此時,金朝的長白山神廟已銷聲匿跡多年。趙俊傑根據寶馬城遺址台基上的木柱灰燼推論,有可能是該廟在金晚期,被建立東夏政權的叛變軍閥蒲鮮萬奴燒毀。

目前,趙俊傑和各方專家正在根據出土的建築構件和宋代的《營造法式》,重建神廟建築的樣貌。未來2到3年內,趙俊傑還將帶領考古隊繼續對寶馬城周邊的古窯址、古水井等進行勘探和發掘,「也許還有渤海國遺迹也說不定」。

(本文部分圖片、視頻由吉林省考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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