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幺》舞曲與韓熙載夜宴圖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初為霓裳後六幺」，《六幺》也是唐代大麴中流傳極廣的一首。

白樂天的《琵琶行》中，琵琶手演奏，白樂天描寫，並沒有分開，想來，它只是調名不同，表達的內容卻差不多，美妙度也是一樣的，但「六幺」也是鼎鼎大名。

許多資料都指證，《六幺》，原來叫《綠腰》，再早叫《錄要》，在唐代就有歌、大麴、器樂曲、軟舞曲以及詞調《六幺令》等不同的音樂形態。

明·丁雲鵬 《潯陽踐別圖》

宋代吳處厚的筆記《青箱雜記》卷八有：

曲有《錄要》者，錄《霓裳羽衣曲》之要拍，即《唐書·吐蕃傳》所謂《涼州》、《胡謂》、《錄要》等雜曲，今世語訛為之「綠腰」。

這也就是說，《六幺》源出《霓裳》，是簡明版。

唐段安節的《樂府雜錄》中有「琵琶」一節，寫了以「六幺」為主題斗樂故事，非常有趣。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貞元年間，長安大旱，皇帝下詔，在南市舉行祈雨儀式。儀式隆重而熱烈，從南市，一直到天門街，百姓的娛樂活動熱鬧非常。街東，有個叫康崑崙的樂手，琵琶彈得最好，他們認為康無敵，請他登上彩樓，彈一曲《新翻羽調綠腰》。見此情景，街西，也建一樓，東街人就大不誚，認為琵琶高手在他們那呢。有天，康崑崙又登東樓演奏了，這時，西樓上，出現一抱著琵琶的女郎，女郎對康崑崙說：我亦彈您這首曲子，請您指正。女郎一出手，聲如雷，妙入神。康一下驚倒，急忙拜師。女郎更衣出見，原來是個僧人，他是西街富豪花大價錢從莊嚴寺中請來的，僧人姓段，專門來和東街斗樂的。

明·郭詡 《琵琶行圖》

這樣的音樂盛事，立即驚動了朝廷。第二天，德宗將他們都召入，讓他們各自施展琵琶絕技，並要求段僧收康崑崙為徒。段大師要求康：你再彈一曲我聽聽。康彈完一曲，段大師責問：你的琴聲，不正呀，怎麼夾雜著邪氣？康學生再次傾倒：段師神人啊，我少年初學藝，曾經和鄰居的女巫祝學過，她教我《一品經調》，後來，我換了好多任老師，師法混亂。段大師發話了：你如果要向和我學，必須不碰樂器十年，忘掉原來的東西，然後我才可以教你！

這場拜師，當著皇帝的面進行，德宗特地下令：康崑崙，你就好好拜師吧。

後來，康崑崙果然學到了段大師的好技藝。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大唐人民能將祈雨都過成音樂節，朝廷對音樂又如此重視，足見《六幺》曲的影響之大。

《韓熙載夜宴圖》，中國古代一幅著名的畫，五代畫家顧閎中所作，畫中，《六幺》舞蹈，神態逼真。

這幅畫的來歷，充滿了喜劇的味道。

南唐後主李煜不放心中書舍人韓熙載，這老韓，家裡常常賓客雲集，不會是搞小團體吧，今晚又有人報告，他家要舉行大規模聚會，那什麼，小顧，小周（文矩），你倆晚上潛入韓家，明天向我報告具體情況，我實在不放心。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小顧小周都是畫家，他們索性將場面畫了下來。據他們仔細觀察，參加宴會的人員有新科狀元、太常博士、教坊副使、走紅的歌女舞女，觥籌交錯，氣氛熱烈，通宵達旦。

顧畫將這場著名的宴會分為五個場景，第一場景，琵琶獨奏。雖然沒有指名彈奏的曲名，我很自然地將其想像成《霓裳》曲，在這樣高規格的場合，在這樣美好的夜晚，還有什麼理由不彈第一大麴呢。第二場景，《六幺》獨舞，舞女王屋山，長衣窄袖，扭腰回眸，男女賓客皆有人拍手擊掌，看，老韓還興緻勃勃親自打鼓伴奏呢。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六幺》如同《霓裳》，到宋代，也一直在流傳，但形態有了新變化，調式有所增加，最主要是規模大大縮減，常使用「摘遍」的形式。唐大麴多至數十遍，宋代往往根據場景，按需所取，各自裁截，有的時候，只演出大麴中自「入破」到「殺袞」的一段，稱「曲破」。

宋代王灼的筆記《碧雞漫志》卷三例證：

後世就大麴制詞者，類從簡省，而管弦家又不肯從首至尾吹彈，甚者學不能盡。世所行《伊州》、《胡渭州》、《六幺》，皆非大遍全曲。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六幺舞

南宋周密的筆記《武林舊事》卷一里，記載了天基聖節皇帝觀看的排當樂次：

天聖基節排當樂次，正月五日——再坐第一盞，觱篥起《慶芳春慢》，楊茂——第七盞，鼓笛曲，《拜舞六幺》——第十五盞，夷則羽《六幺》。

在整場演出中，陣容豪華，演員眾多，樂手繁多，一盞又一盞。在第二環節，《六幺》舞，出現了兩次。

《六幺》就是《霓裳》的《錄要》，雖然不是迴環往複，但李隆基身臨其境的那種仙境，亦夢亦幻，實在美妙！暫時忘掉所有的一切，什麼收復中原，那都是奢望，過好一天是一天，今朝有舞今朝舞！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作者簡介：陸春祥，一級作家，魯迅文學獎得主，浙江省散文學會會長，已出雜文隨筆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錦》、《筆記中的動物》、《筆記的筆記》等數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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