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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極考察記:始終沒能見到心心念念的帝企鵝

今天是世界企鵝日。過去幾個月里,《衛報》的一則新聞讓我十分難過:由於氣候變化和食物短缺,東南極的佩特斯島(Petrels Island)的一個數量為1.8萬對的阿德利企鵝種群遭遇了災難性的繁殖失敗,數千隻新生企鵝只有2隻成功存活,存活率不到1/1000。

阿德利企鵝寶寶屍體 CNRS / IPEV / Y.Ropert Couder

獨立於世界的盡頭,南極是地球上唯一一個沒有過人類文明的區域,因此對很多人來說,南極恐怕都有其獨特的意義。我一向喜歡從繪畫的角度解讀這個世界,而如果地球是一幅水墨畫,那南極就是這畫中最後一片留白。

在這樣一片神奇的地方發生這樣的事,怎能讓人不難過。而難過之餘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還有辦法挽回么?

所以,當綠色和平的「守護南極」項目邀請我去南極的時候,我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讓我可以用我的眼睛去觀察南極,用我的身體去感受南極。也許親自見證過那裡,就能為我的迷思找到解答。

2018年的大年初二,我踏上了去南極的旅途。從北京出發,經過30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我到達智利最南端的小城蓬塔阿雷納斯,再從那裡中轉與「極地曙光」號匯合。我們的航程目的地是南緯64°以南的威德爾海海域,那裡就屬於目前正在討論中的全球最大自然保護區提案——威德爾海保護區的範圍。

南極初印象

經過幾天的波折,我終於真切地身處於南冰洋上了。站在甲板上眺望四周,眼前的景色和我腦中想像的南極竟完全不同:黑色的山、棕色的砂石,空氣中繚繞著白色的霧氣,海水深不見底,是一片泛著金屬質感光芒的深青色。也許很多人都會用純凈和浪漫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南極,但是南極給我的第一印象,卻是原始和粗獷。

「鯨魚灣」岸邊的海豹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除了引擎和破冰的聲音以外,幾乎沒有一絲聲響。手機也已經完全失去信號,好像整個世界都已經與我無關,而這裡的冰山、陸地、海水才是全部。

日落時分的光線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在海上的第一天,我就幸運地看到了日落,夕陽灑落在海面和浮冰上,瞬間給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抹上了溫柔。在我登船之前,「極地曙光」號已經在南冰洋上行駛了2個多月,幫助來自美國加州大學的南極科學家完成了多次水下拍攝,他們希望可以用影像記錄下威德爾海域的海底生態環境和物種狀況,發現其中的生態脆弱點,並將這些數據和影像資料用於推動保護區的設立。

水下攝影機拍攝的南極海床影像 Greenpeace

呆不夠的甲板

我住在船艙的二層,和「極地曙光」號的甲板手分享一個房間。船上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作為一艘常年行駛在極地的船,在這裡生活需要遵守嚴格的規章制度:為了確保行駛安全,船員每天輪流值班,24小時不間斷地在駕駛艙瞭望;為了儘可能減少對環境的影響,船上採用嚴格地垃圾分類和生活污水處理系統,同時要求登船的人避免使用含有微塑料的個護用品、含有微纖維的衣物;不論是登陸浮冰還是小島,都需要確保鞋底消毒,避免把任何外來物種帶到南極。

但在船上,我最喜歡的地方還是甲板。在這裡,我貪婪地用眼睛捕捉南極的一切:天色瞬息萬變,前一刻厚厚的雲層還壓在頭頂,沒多久陽光就又設法穿透出來,海水的顏色也隨著光線的改變從近乎黑色的深青色變成碧藍色,和漂浮在海面上的藍冰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在「極地曙光」號的甲板上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不光是我,即使是已經在海上漂泊2個多月的船員們,另一件樂此不疲的事就是在遼闊無邊的海上尋找生命的跡象。每次看到天空中翱翔的海燕、浮冰上行進的企鵝和休息的海豹、或者驚鴻一瞥的鯨,大家都會用各自的母語發出驚嘆——那是被毫無人工痕迹的自然之美折服的表現。

出發之前,我滿懷希望,以為可以看到生活在南極的所有企鵝種類:3種阿德利企鵝和2種帝企鵝;可實際上,我只見到了3種阿德利企鵝,始終沒能見到心心念念的帝企鵝,這也成為我此行最大的遺憾。

南極「半月島」上的帽帶企鵝與「極地曙光」號 Paul Hilton/Greenpeace

企鵝在南極生活的歷史已經有4千萬年。今天,仍有約2000萬對企鵝年復一年在南極繁衍後代。帝企鵝或許是最能代表南極的企鵝,但我們卻越來越難在南極覓到它們的蹤跡。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同樣因受到氣候變化和食物短缺的影響,帝企鵝的數量已經不到60萬隻,其物種狀況為「近危」。《自然》雜誌的一篇研究預測,到本世紀末「帝企鵝的數量可能減少多達33%」。

我不禁聯想到一種已經成為歷史的動物——大海雀。作為第一種被正式命名為「企鵝」(penguin)、也是唯一一種生活在北半球的企鵝,大海雀因為人類的捕殺,於1844年從地球上永遠消失。

深夜破冰

航海第三天,在前往威德爾海海域的途中,「極地曙光」號被一大片浮冰擋住了去路,可以說是此行中最大的挑戰了。於是,深夜12點,包括船長在內,船員們開始了緊張的破冰操作。

我和其他工作人員在駕駛艙安靜地觀察船員的工作,連大氣都不敢出。在船長的指揮下,船頭的兩盞探照燈生出巨大光束,就像在夜幕中撕開兩條口子,在密集的浮冰中尋找突破口,一旦確定了就調整船頭方向緩慢前進。當船頭撞到目標浮冰,沉悶的響聲和船體的晃動相伴而生,船也隨即停住。大約重複2-3次,一塊浮冰才會伴隨著「嘶啦」的聲音被徹底破開。

用了近半個小時,「極地曙光」號才緩慢地通過了眼前的浮冰區,來到了一小片開闊海域,可遠處又是一樣的景象:厚重的浮冰滿滿地塞住了眼前的水路,而更遠處是連探照燈都照不到的漆黑區域——儘管大家都知道等在那裡的是什麼。

那一刻,我明白了為什麼那群阿德利企鵝會遭遇繁殖失敗:企鵝在覓食過程中要穿越海冰才能到達海洋。由於氣候變化,位於東南極洲海域的那片企鵝棲息地出現了反常規模的大面積海冰,導致成年企鵝們不得不額外跋涉更遠的距離——200公里才能到達海里覓食,而這個距離則意味著已經飢腸轆轆的新生企鵝還要再等3-4個月,才能吃到它的父親或母親帶回的食物。

人類不屬於南極

整晚都在沉悶的破冰聲和撞擊中度過,好在第二天「極地曙光」號還是按照原計劃,成功地到達了威德爾海域。可以說我穿越大半個地球,為的就是此刻,我要把我見到、感受到的一切儘可能告訴更多的人——所謂見證。

可沒想到威德爾海立刻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此行之後,我才了解到有浮冰的地方通常更平靜,而沒有浮冰的開闊海域則意味著更大的海浪,於是,我暈船了。整整一天,幾米高的海浪把「極地曙光」號拍打得劇烈搖晃,以至於我完全無法起床,只能一直保持躺著的姿勢,即使屋內的物品因為搖晃而叮噹作響甚至掉落也無能為力。

這時我才懂,能以36公里的時速,在這樣的海浪里游泳的巴布亞企鵝,其實是一種多麼偉大的動物。

正在游泳的巴布亞企鵝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一天以後,我們終於離開了風浪區,還爭取到了一個登島的機會,踏足了一個叫「企鵝島」的小島,在那裡生活著一個幾百隻規模的帽帶企鵝種群,以及成群的海豹。儘管穿著全套的防寒設備,但裸露在外的皮膚還是能感受到風的凜冽。島上的帽帶企鵝大部分都聚在一起,迎著海風筆直地站在亂石間,間或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企鵝主動走近我們,但無論是站著的還是走著的,我能感受到企鵝對我們這些來訪的客人沒有一絲戒心,何談敵意。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企鵝蠢萌、可愛,我也不例外。但這次近距離的接觸體驗以後,我對生活在南極這片「苦寒之地」的動物們、對他們不息的生命力心生敬意。它們才是南極真正的主人,我們不是。

我在企鵝島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至此,如同收集拼圖的碎片,我也終於找到了迷思的答案。如果說氣候變化是造成這次企鵝繁殖災難的「天災」,那食物短缺就是「人禍」。

儘管未曾謀面,但在這或平靜、或動蕩的海面之下,生活著一種叫南極磷蝦(krill,起源於挪威語,意為「鯨的食物」)的動物,而它恰恰是南極食物鏈的關鍵物種,與幾乎所有南極野生動物密切相關:世界上最大的動物藍鯨一口可以吃500公斤磷蝦;企鵝的糞便因為吃磷蝦而變成了可愛的粉紅色;多種鯨和海鳥每年會遷徙數千公里,就為了去南極吃磷蝦; 食蟹海豹的牙齒甚至進化出了專門用來吃磷蝦的過濾結構。

示意圖:磷蝦是南極食物鏈的關鍵物種 Greenpeace

而人類與南極的交集,也與這小小的磷蝦有關。始於1961年,人類開始捕撈南極磷蝦,主要用於人類食用、製作含Omega-3的保健品、飼料甚至寵物食品。而近年來磷蝦捕撈作業正在越來越靠近企鵝、鯨和海豹的繁殖區域,這將直接影響到這些處於繁殖季的動物的「糧食安全」。

南極磷蝦 Christian ?slund/Greenpeace

正在南極海域作業的磷蝦捕撈船 Daniel Beltrá/Greenpeace

正在捕食磷蝦的座頭鯨 Christian ?slund/Greenpeace

磷蝦之於企鵝與人類,到底對誰更至關重要,高下立現。

好在,已經有人意識到這些問題,並提出了解決方案——通過在南極設立海洋保護區,把磷蝦捕撈船阻擋在保護區區域之外,給包括企鵝在內的南極野生動物一個不被侵擾的生存環境。2011-2016年,經過5年的不懈努力,「南極海洋生物資源養護委員會」(或稱南極大會)終於一致通過了羅斯海海洋保護區的提案,約155萬平方公里、相當於2個東三省面積的遼闊海域得到了保護。

南極海洋保護區示意圖 Greenpeace

而在今年10月,包括中國在內,25個南極大會成員國將對面積達到180萬平方公里的威德爾海保護區的提案進行討論,一旦通過,這將是全世界最大的自然保護區,成為超過10000種野生動物的庇護所——當然也包括磷蝦,包括企鵝。

在中文裡,企鵝的「企」字是象形字,不僅形似一隻站立的企鵝,而且意味著企鵝用企望的姿勢守護自己的家園。當我在南極和帽帶企鵝相遇的時候,我企望今年的南極大會可以做出正確的決定,設立海洋保護區,守護南極,保護那裡的每一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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