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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真的懂了老子?

作者:陳夢溪

為何老子如此神秘?

老子的書大家或多或少都讀過,但老子何許人也,卻鮮有人知。有一件事很奇特,從老子出生的年代至今已超過2500年,其間其作品翻印無數,20世紀80年代,僅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統計,在世界文化名著中,譯成外國文字出版發行量最大的是《聖經》,其次就是老子的《道德經》。但這樣一位海內外家喻戶曉的道家始祖卻鮮少人知道他的生平故事,更少有人為他專門作傳。連史學家司馬遷對他的記錄也並不詳細。今人對於老子的所知大多來自於司馬遷的《史記·老子列傳》。到了文化繁榮的今天,寫過老子生平的僅秦新成、劉升元等有數的幾位。雖有大量相關學術研究文章存世,但文學性的傳記卻很少見。

我們對於老子和他的學說觀點比他本人要親切得多,如樸素辯證法觀點「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又或關於道的理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再或被常用做成語使用的「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些都出自《道德經》,但《道德經》更多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內容,比如它的精髓之一「上善若水」,僅僅四個字就有多種解讀。蓋因《道德經》成書久遠,老子用語特殊,佶屈聱牙,簡約的表達方式以及具有象徵性、多義性、抽象性和模糊性的語言,讀起來撲朔迷離、百思不得其解,連司馬遷也慨嘆「著作辭稱微妙難識」。

老子的形象一直是神秘的,他被古人稱為「太上老君」,奉為仙人,久而久之他的形象就被神仙化了。甚至連他活了多少歲都沒有確切記載,一說他活了一百零一歲,「老聃長壽,一百零一歲仙逝,鄰里皆來弔唁」,也有說「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對於老子為人的那一面,我們僅知道他本名李耳,字聃,出生於周朝春秋時期陳國苦縣,做過周朝守藏室之史,就是管理圖書的史官,相當於今天的國家圖書館館長;孔子曾多次向他問禮、求道,與他有過多次談話;對於老子,知識界不僅對他所知甚少,甚至還有不少爭議,連他的出生地都好幾種說法。

再者,一提到老子,不少人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個白須清瘦老者,博學智慧,清心寡欲。有傳說老子生下來就是個「老小孩」,所以大眾對於老子的少年和青年時期的形象,他在愛情中、與心上人相處時的樣子,恐怕難以想像。關於他的生平故事,至多幾千字就能盡述,若是用數十萬字為他做傳,又能寫些什麼呢?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形象,該如何落筆呢?

「我」愛上了一個姑娘

先看兩段描寫:

「這種桑間濮上的歡樂,是青年男女的情人節。我參與了一兩次,很是興奮,甚至有著不能跟從它的羞怯不安,我希望我配得上這樣的歡樂和節日。」

「在這樣的玩樂、打鬧和心思走神中,我和一個安靜的女子對上眼了。嗯,那眼神是怎樣深邃啊,像遠山一樣,像深潭一樣,像百花盛開,像白雲無心。」

這是一個古代青年第一次見到心愛姑娘時的驚喜與忐忑的心情,但你很難想到這個「我」就是老子。以上兩段選自余世存《老子傳》的第八章《鍾情懷春》。為老子寫傳本身就很難了,還用第一人稱的視角,怪不得余世存的朋友們聽說他的創作後用兩個字評價——大膽。

余世存寫老子有這麼幾個機緣。他與老子都是「楚國」人,算同鄉,老子對他來說有某種親切感和宿命感。讀大學的時候他手抄過《道德經》,為他之後寫《老子傳》埋下了一顆楔子。此後有幾年時間,余世存在雲南大理生活,有一次去到貴州一個朋友家玩,看到一本書名叫《悉達多》,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德國作家、哲學家黑塞創作的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的傳記,又被稱為《流浪者之歌》。這樣一本薄薄的冊子卻打動了余世存,同樣是在資料極少的情況下寫傳記,同樣是為傳說的聖人寫傳記,《悉達多》獨特的寫法讓余世存找到了感覺。很多人驚訝於《老子傳》的創作速度,余世存在浙江臨安縣用了半年的時間幾乎平均以一天兩章的速度寫出了初稿。完成後的余世存覺得這是「人生的大成績,就像一個大企業家掙到十億的大項目一樣」。

去年修訂的時候,他一度以為已經修訂不下去了,最後還是增加了接近四分之一的篇幅,讓《老子傳》又變成一本新書。余世存經歷了中年喪亂,在窮窘孤絕的狀態里,回到自己的文明源頭。寫《老子傳》,他知道只有能夠面對自己的人才有解救之道,希望《老子傳》能夠救贖自己,也能夠給更多人的困惑提供解答。

這樣一部傳記,自然從出版後就伴隨著爭議,其最多的是其寫法。北京大學中文系出身的余世存用小說、散文、學術論文等相結合的形式「混搭」起來寫的傳記。《老子傳》體裁很「分裂」,寫法很特別。全書以第一人稱、第三人稱混合形式敘述中國先哲的人生心路、還原歷史。將老子的一生串連成一個完整的人生歷程,關於老子與孔子、萇弘、常樅、秦佚、楊朱、周王室的關係,作者都交代得合理而平常,從語言、習俗、禮樂、天下變遷等方面部分還原了先秦的歷史。通過講述老子的愛情、友誼、教育、仕途人生等,拳拳體會他和大道的關係,世人和大道的關係,探尋《道德經》思想的起源。當女生讀第一人稱所寫的內容時,也許是會被帶入老子的心境,也許還停留在旁觀者的角色,但當男生讀起時會自然地進入第一人稱之境,體會老子的內心獨白。

有趣的是,余世存以一比一的筆墨將第一和第三人稱交互混用,跳進跳出。如愛人死去一段,他用第一人稱敘述老子的心情:「哭泣無聲,淚水漣漣。我就像看到玉姬的哭泣,確實是在滴血。有時候覺得這就是命,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有虧欠於妻子……妻子走了,我像是失去了愛的能力……」用「我」代入老子喪妻的悲痛。因為玉姬美貌,在老子外出時被人搶走,玉姬為了保守貞潔投井而死,余世存轉而又以旁觀者的解讀冷靜分析:「老子在愛人橫死的事件中,對人們的爭鬥有一種透骨的悲哀。人們什麼時候學會爭搶了?為什麼一定要以搶的方式來滿足自己?即使搶也是我們的本能,我們不是應該看護好本能嗎?」在老子對待玉姬剛烈尋死的行為上,也寫出了某些現代性的哲思:對於女性來說,到底是生命重要還是貞潔重要,面對凌辱是否應優先保全性命:「老子甚至對玉姬的決絕方式也有所懷疑」,「要是玉姬忍辱一時,說不定事情還有好轉的機會,說不定夫妻二人還有重逢的機會。」這樣的觀點在今天無疑是有探討意義的。

誰真的懂了老子?

其二是傳記中所表達的觀點。老子和《道德經》之所以「虛」,就是因為其意多解,與《論語》等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百家理論相比,晦澀難懂又語焉不詳。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麼一億個人讀《道德經》恐怕會有一億種詮釋。余世存曾提到老子在西方文化中的影響力,他在《我為什麼要寫〈老子傳〉》一文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據說老子的《道德經》的西文譯本有200多種,在西方的傳播非我們所能想像。大數學家陳省身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說,他當年進愛因斯坦的書房,看到愛因斯坦的書不算多,卻有德文版《道德經》。時隔半個世紀,陳先生還記得那一情景。他的結論是,儘管眾多偉人名人都讀過老子,但「從黑格爾、尼采、托爾斯泰到愛因斯坦、海德格爾,都未必讀懂了老子」。

誰讀懂了,誰沒有讀懂,這本身就很難界定,余世存提出了他對於老子的解讀。任繼愈先生認為,《道德經》是寫給弱者的哲學慰藉,但也有很多人認為,這是老子寫給掌權者、君王和政治家的一部經典。有人說「半部論語治天下」,也有人說,四分之一部《道德經》就可以治天下。老子所著的《道德經》究竟是寫給弱者的「心靈雞湯」,還是治國、修身的天之大道?

再以老子的愛情舉例,有說老子是清心寡欲的代表,不言感情,老子把自己的願望告訴了朋友,流傳開來,「終生不再娶妻」變成了「聖人不婚」。余世存卻認為老子是因為失去愛人後過於悲傷,並不是天生情感淡漠:「老子三絕、無為的學說流傳開後,人們也就添油加醋地說,老子是棄絕實在具體的愛情,聖人不婚,老子愛的是自己的愛情。」余世存筆下,老子因為痛失愛人而度過了自己的青春期,從而讓老子能夠看清一些道理,變得通達透徹,比如「天地有數,人生無常,一切變動不居」。這些喪亂讓他回歸天地,在他的哲學生命中有著轉折性的意義。

在余世存的描述中,我們能看到一個經歷掙扎,甚至自相矛盾的老子。「老子既遲暮又青春,既女性又男人。老子剛強,老子溫潤,老子理智,老子敏感。」余世存的老子或是一家之言,但可以看到老子最接近普通人的那一面。

余世存在寫作中還著重挖掘老子的當代意義。一次,余世存在家鄉隨州的新華書店附近遇到一年輕人,他進店買了一本《道德經》送給年輕人。年輕人翻翻表示謝謝,又真誠地說,他們這個層次的人,看這類書看一輩子也沒有用啊。「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推銷好產品,以便讓自己的中午飯吃得開心一些,自己的一天過得高興一些,他完全跟大道、跟語言文字的能量絕緣。」或許時間倒退千年,老子本人面對「有用嗎」的疑問也會尷尬不已。

一方面,我們認為《道德經》是弱者逃避現實、自我安慰的良藥,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只有精英才需要去看《道德經》,普通百姓看是沒有絲毫用處的,還有人認為這是修身養性的理論,不適合積極進取的年輕人。余世存看來,這些都是對老子的誤解。雖然老子對現實社會的態度不如孔子那麼積極,但從這方面一步步去拼湊老子的社會態度是不合適的。《道德經》主張的低慾望狀態,實際跟現代中國年輕人生活方式不乏相似之處,找到這些共通點,我們就能共情地去理解老子這個人。

余世存,作家、詩人、學者。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做過中學教師、報社編輯,曾任《戰略與管理》執行主編,《科學時報》助理總編輯,多次入選年度華人百名公共知識分子,被稱為「當代中國最富有思想衝擊力、最具有歷史使命感和知識分子氣質的思想者之一」,出版過《非常道》、《黃昏的繽紛》、《先知中國》等多部暢銷作品。

原標題:給老子寫傳記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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