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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80歲獨居老人突然去世,下葬當天怪事發生:屍體變年輕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林逸 | 禁止轉載

1

「停,停,停停停。」

隨著聲嘶里透著虛弱的喊聲,本就不快的車子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又顛了兩顛,頓在了原地。

陳方白從車窗里探出大半個身子,抱著車門乾嘔起來。

「白哥,你沒事吧?不是吃了暈車藥嗎?」曲暖連忙從后座上下來,繞到前面遞給他半瓶礦泉水。

「小白的前庭功能大概是沒救了,不過往好處看,吃了暈車藥也一直這麼精神,他的膽鹼受體可能跟一般人不一樣,倒是可以降低被人下迷藥迷昏的可能。」段煦也從后座上走下來,用力做了幾個伸展,難得打趣道。

陳方白抿了一口水,還是壓不住嘔吐的慾望,只能急促地大喘氣來緩解。

「段公子你就別取笑他了。」曲暖半蹲下身子遞上一張紙巾,「白哥,擦擦吧。」

陳方白一把抓過來捂在嘴上,平復了一會兒才半抬起頭,用吐得都睜不開的眼睛盯著她,「暖兒,你可真是,扮豬吃老虎。你,你,明明說是幾個黨支部的,的聯合活動。人呢?其他黨支部的人呢?說好了的單身警花呢?嘔……」他一激動又帶起了新一輪的嘔吐。

「小暖可沒說錯,她是現場調查支部的,煦哥是法醫支部的,你是市公安局的,我是懸案組的,」汪素素從駕駛座上探過身來,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四個支部呢,可不是聯合活動?」

「單身,」段煦一揚下巴,「警花,還兩個呢。」

陳方白狠狠橫了段煦一眼,做了個鄙視的手勢,隨後撤回身子,一仰頭靠在椅背上,虛弱地向汪素素豎了豎大拇指,「你,你牛,你行,你說什麼都對。我就求你,接下來的路,能不能開穩點兒?」

「這你不用擔心了,接下來的路可能主要靠走了。不過,應該也不遠了。」

陳方白一臉「你彷彿在逗我」的表情,「那,車斗里的物資呢?是它們自己長腿走進去,還是……」他猛地用外套下擺裹住了臉,絕望的控訴里居然還帶了哭腔,「我說開越野不容易暈車,你們非要開皮卡說是能多帶物資,顛了我一路!現在,現在又說要把物資扛進去,你們,你們……玩兒我呢!」

「白,白哥?」曲暖求助地看向段煦,後者的笑意裡帶了些惡作劇的意味,上來敲了陳方白一個爆栗。

奇蹟出現了,陳方白假哭的聲音立馬停住,迅速把衣服一掀,麻利地開門下車,一擼袖子就往車後走,邁了幾步才如夢初醒般地看向段煦。

「我看老大這招每次都管用,很早就想試試了,抱歉,你就當這是個科學實驗吧。」段煦聳聳肩一笑,看起來卻沒有什麼歉意,「現在我知道了,你的條件反射已經訓練成對特定動作有反應了,不論執行人是誰。」

陳方白舉了舉拳頭,「要不是我怕少一個壯勞力搬東西,段公子,你早就死在我『砂鍋般的鐵拳』下了。」

李家村隱藏在山坳里,山清水秀,論環境稱得上世外桃源,論經濟也一樣是東晉水平,人均年收入不到2000。這幾年村裡的勞動力都出去打工了,村子裡只剩穿著或破爛或不合體的孩子奔來跑去,老人兩眼無神地坐在破草房下,理想的詩意基本全無,只有現實的蕭索。

村裡的李書記在半路等著他們,老遠就小跑著迎了上來,嘴裡翻來覆去地念叨著,「辛苦,謝謝」的,跟在他身後的除了幾個半大孩子,還有個精神的中年男子,相比於李書記反倒更穩健世故一些,他招呼著孩子們上來接東西,自己跟他們寒暄起來。

「各位同志們辛苦了,這個是我大外甥,叫李國富,可有出息了,現在在城裡工作,聽說領導們要來,就回來了,想著能幫我點忙。我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利索,這幾天全靠他張羅了。」進門幾個人坐定,李書記就先拉著中年男子做介紹。

「哦,果真是精明能幹。」段煦微微點頭站起身來握手,作為門面擔當,對外交際是他主要負責的部分,陳方白送他封號「官腔小王子」,一張帥臉走天下。

段煦重又坐下,轉臉向著李書記說:「李書記,這次我們來不光是送東西的,還帶來個好消息。現在省里在做精準扶貧,市裡已經把你們的情況報上去了,幾周之後應該就會有考察團來進行前期規划了。」

「哎呀,真是太感謝領導了,謝謝黨,謝謝政府。」李書記激動得直抹眼淚,抓著段煦的手不放,「這次一定多住幾天,好好招待你們。」

「不用不用,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這次來就是慰問的,明天一早就回去。」段煦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天色還早,李書記帶我們去看看李奶奶吧。」

李奶奶是村裡的五保戶,是這次慰問幫扶的重點對象。

李書記面露難色,看了一眼李國富,又搓了搓手,「段同志,這事兒,剛剛我就想跟您彙報一下的,李婆吧,過世了。」

「怎麼回事?生病了?」

「人嘛,年紀大了,總有這一天。」李書記為難的臉色更甚,李國富便搶先接過了話茬,「就昨天的事兒,這幾天天氣潮,我就跟我舅商量著停靈別太久,棺材和墓地都選好了,想著明天就可以下葬了。領導們要是不嫌棄,一起參加,送送她老人家,讓她走得別太孤單。」

2

李奶奶獨居已久,本來是沒有什麼親眷的,但是李國富一通張羅倒是拉來不少人,生生把小告別儀式弄成了敲鑼打鼓的風光大葬。

神婆念了經,燒了紙,就要起靈了,李國富做了孝子,在前面開路,陳方白和段煦換了便服抬棺,作為主力分站左右。陳方白回頭看了一眼,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這能抬起來才怪了。村裡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僅有的幾個半大小子也乾瘦,抬棺全靠自己和段煦出力氣。

心裡雖然犯嘀咕,手上倒是沒偷懶,肩膀扛住,憋出大比武的勁兒來,總算是微微抬離了木凳。

抬棺人隨著前後涌動起來,後方撤木凳的老人被擠得一個趔趄,撞到了抬棺人,就像多米諾骨牌一般伴隨著幾聲驚呼,棺木的一角砸在了地上,瞬間的重量把陳方白壓得身子一歪,手腕一扭鬆開了竹杠,半邊棺身本就在木凳上搖搖欲墜,這一下乾脆從木凳上翻倒下來,借著慣性向側面一傾,竟然棺蓋向下扣在了地上。

關鍵時刻汪素素眼疾手快撞開了陳方白,自己卻躲閃不及被壓住了腳。李書記「哎呀,哎呀」地驚叫著,慌得亂了手腳,還是李國富率先回過神,衝上去推棺材,幾個人拼著勁兒先把汪素素拉了出來,幸好,腳只是一般扭傷,行動有礙,但是沒有傷筋骨。

棺材倒扣,還傷了人,下葬的事情自然只能先停停。能出力的人連扛帶拽先把棺材恢復了原位,棺蓋已經摔出了裂痕,段煦跟李書記商量著先借別人家的用用,自己幫李奶奶重新入殮,擇日再下葬。

「行行,沒問題。」李書記驚魂未定地應著,摸出煙來猛抽了幾口,「也是邪了門,我們收殮的時候沒,沒什麼啊,就我跟國富還有幾個小孩子,也,也順利拉出來了。怎麼,怎麼今天這麼沉?段同志,我知道,你們不講這些,可是……嗨,算了,都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

第二天下午新棺材就運來了,木匠給起了棺釘,棺蓋一開就低低地叫了一聲,像被誰掐住了脖子,憋得臉發青。段煦和李書記上前探身一望,都是臉色一變。

「不吉利,果然是不吉利……」李書記碎碎念著,不由自主雙手合十,胡亂地向四方鞠躬,「李婆啊,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家的事情何必連累村裡人?」

「李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一直守在門口的陳方白看情況不對,又不敢上棺材前查看,只能拉著他發問。

「他的意思是,李奶奶的死亡原因不明。」段煦已經上手查看起了屍體,「另外一具,也有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另外一具?」陳方白往前邁了幾步,想上前看又知道自己的毛病,只能不住地催促,「什麼情況?你快點具體說說。」

狹窄的棺材裡除了李奶奶還緊緊擠著另外一具蜷曲的女屍,經過李書記辨認是村裡李小跛的妻子齊佳。她的身上有多處外傷,段煦初步判定大多是陳舊傷,頭部有明顯的撞擊痕迹,有可能是致命傷,死因暫時無法確定。

「那你剛剛為什麼求李奶奶安息?說,是不是有虧心事?」陳方白把凳子一橫攔在門口,當場問訊起來。

「我,嗨,我都說了,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李書記退了幾步,又好像不敢離棺材太近一般蹭回來幾步。

「李書記,你可是村裡的官兒,最該配合我們調查的。現在你百般推諉,還故意隱瞞,這就很值得懷疑啊。」

「這,這話從何說起,從,從何說起啊。」李書記驚恐得有些結巴,雙手搓了半天最後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說了吧,李婆啊,她是掉進井裡淹死的,這,這是冤魂索命。」

李奶奶年輕的時候嫁到了鄰村,過了幾年說是丈夫死了就回來了。鄰村條件好,她也算見過些世面,回來又嫁給了村裡人,沒幾年丈夫又死了,留下個智力有點問題的兒子。她去鄰村張羅著給找了個瞎眼兒媳婦,還生了個小子,雖然不富裕,但是日子也就算是馬馬虎虎能過了。

結果有一天孫子上山玩兒晚上沒回來,她兒子去找也跟著沒了蹤影,幾天以後才在水邊找到了兩人,泡浮囊了不說,屍體還被野獸咬了大半。沒過幾天,那瞎眼媳婦也投井自殺了,一夜之間就只剩下李奶奶一個人了。

「這,這跟冤魂有什麼關係?」陳方白聽得一頭霧水。

「嘖,陳同志,這你還沒看出來?這李婆命裡帶煞克家人,但是自己命不夠硬,還是被冤魂給報復啦。李婆掉進去的就是之前淹死她媳婦的那口井,本來啊,都讓我們給填了,結果那天我們一去,你猜怎麼著?那裡面又有水了!」

陳方白讓他陡然升高的語調嚇了一跳,抬眼詢問地望向段煦,後者搖搖頭表示還不清楚死因。

「你怎麼知道她是淹死的?既然死因存疑為什麼不報警?」汪素素聽見喧鬧聲一瘸一拐地被曲暖扶了進來。

「她一個老太太,沒兒沒女沒財產,一個破茅草房也不值錢,平時也不出來跟人聊天。要麼就是詛咒,要麼就是她自己掉進去了,不然誰沒事幹對她下手?」李書記一臉無奈,「再說了,80好幾的人了,一個人過得苦哈哈的,死了就當做解脫了。就算我們報了,上面還真能來人查?」

「能啊,我們來查。」陳方白站起來胳膊一伸,攔住幾乎要撲過來打人的汪素素,「暖兒,先去拍照,把情況都照仔細了。段公子,只能麻煩你先給收殮好了。李書記,一會兒連人帶棺材,我們都要帶走!」

三個小時之後,幾個人坐在車裡一陣沉默。

「嘶,不是好雨知時節嗎?這雨,真是夠添亂的。」陳方白惡狠狠的聲音里透著尷尬,「那個,咳,警犬腳不行,要麼暖兒你來開車吧。」

「我?一下雨山裡的土路就是泥路了,咱們的車怕陷進去。這都快晚上了,視野也不好。再說,再說,」曲暖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就算我能開,也只能盯住半程,得有個人跟我替換。」

「段公子你說你,十項全能的完美情人,怎麼就不會開車呢?」陳方白瞬間轉變了攻擊目標。

「你會,你開。」段煦微微一扯嘴角,眼皮都沒抬。

「他那車技,還不把我們變成一車屍體?這下怎麼辦?剛剛狠話撂了,臉也撕破了,難道還回去?」汪素素手支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問。

陳方白假裝劇烈咳嗽沒有答話,又憋了半晌果斷地一推門走了出去,沖等在雨幕里的身影大喊道:「那個,李書記,我們改變偵查方向了,再住一晚上,明天對村民進行訪問。」

3

雨勢比想像中還要大,淅淅瀝瀝的第二天仍在持續,出村的路成了半泥半水的混合物,車開不了幾下輪胎就被完全裹住了。通訊基站也被刮斷了線,暫時沒有人來修,幾個人竟然就這麼被困在了村子裡。

人出不去,案子不能放著。屍體臨時被放在村公所,段煦決定先進行初步屍檢,汪素素行動不便就留下來當助手。曲暖和陳方白自然就成了跑腿兒的外勤,看案發現場,訪問村民,直到黃昏兩人才先後回來,膝蓋以下的褲子已經被泥裹住,像是打了天然的石膏板。

「李奶奶的脖子上有掐痕,舌骨、甲狀軟骨完好,應該不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壓迫胸腹,口鼻處有少量粉紅色液體外溢,確實有溺亡,或者說入水的可能性。」

段煦見他們累得半天連氣都沒喘勻,就先把自己的情況說了說,「有可能是被人勒暈之後又溺水的,也有可能是溺水之後引起了自身的疾病,畢竟李奶奶年紀比較大。總體來說,肯定是有施暴或者意圖謀殺的跡象。

「我從她的指甲縫裡提取到一些泥土和植物的混合物,好像還有皮屑,已經裝在證物袋裡了,回去可以進行比對化驗。」

「齊佳呢?我現在對她更好奇。」陳方白喘著粗氣灌進去一大口水,「她那個老公李小跛也不知道是打擊太大還是怎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就是低頭抽煙,什麼也不說。

「李奶奶獨居許久,線索少我理解,可是這個齊佳比李奶奶還深居簡出。問村裡人吧,都含含糊糊說不清個來龍去脈,就連李書記都只知道她是外村人,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段煦搖搖頭,一貫的笑容裡帶著無奈,「本來我還想從你們那兒找到點兒佐證呢,現在看來,我知道的還比你多點。之前說過了吧,她身上有多處舊傷,我今天摸了摸,應該還骨折過一兩次,沒太接好。

「她的牙齒折斷外翻,頭部有撞擊傷,口鼻有血跡,死因從外表無法判斷。不過,頭部傷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嚴重,有可能是外傷引起的一些舊疾急性複發,或者是中毒?當然,也有可能就是自然死亡。

「不過我從她的衣服內襯上發現了殘留的泥手印,可能是拖拽屍體的時候產生的,我已經保留好衣物,回去可以做提取對比。」

「我看錶象就已經能說明問題了,她丈夫一定是在虐待她,然後一不小心失手把她打死了,慌亂之下就塞進李奶奶的棺木了。」汪素素在一旁搭腔,陳方白聽得直點頭,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段煦也挑挑眉算是認可。

「呃,咳,我,我今天的調查方向都是李奶奶的,你們還聽嗎?」曲暖眼睛遲疑地左右看了一眼。

「當然要聽啊!而且現在李奶奶是被謀殺的可能性更大,我們不僅要聽,還得重點聽。」陳方白裝模作樣地掏出了本子,一副專心求教的樣子,「說吧。」

屍體發現地是李奶奶家後院的水井,經過填埋剩餘深度仍在2米左右。大雨之後,填埋物可能又有些下沉,井裡積了幾十厘米的水。根據李書記的說法,發現屍體的時候水有一米,李奶奶就頭朝下栽在裡面,沒有了生命跡象。

「頭朝下?確定是頭朝下?」段煦反覆問了幾遍,得到了肯定答覆之後一臉瞭然,「頭朝下的屍斑應該集中在身體的軀幹部位,可是李奶奶的屍斑分布在背部,臀部和下肢部分,前胸基本沒有。這就說明她死亡後應該是仰面躺著的狀態,是後來才被人移動到井裡去的。」

「可不是,昨天的雨勢這麼大,也不過幾十厘米水,不說別的,李奶奶去世那天井裡的水是怎麼沒的?」陳方白下意識地揪著下巴,「天氣很潮,不會蒸發掉。只能說這個井本身水也不多了,所以一直在往下滲水。這種情況下的井怎麼可能存住水還淹死人?這擺明了就是有人蓄意放水,布置現場。」

「可是村民們都不這麼想。聽說李奶奶平時很少出門,但是最近卻經常在村子裡溜達,往村外走一半再趕回來,還有人撞見過她傍晚進山。村民們都說,說……」

青天白日的,曲暖還是打了個冷顫。

「說,她知道冤魂要來索命了,所以想往村外跑,可是她兒子孫子的魂兒拉著她,不讓她走。這次,可能就是被她那個淹死在井裡的兒媳婦帶走了。」

「怕什麼,就算是真有鬼,也是保佑咱們給她伸冤的。」陳方白一挑眉,自以為帥氣地發了個wink,「井壁上有沒有什麼發現?」

「下雨已經破壞了現場,沒有拖拽或者刮擦痕迹。我取了一些井壁材料的樣本,水質和泥土樣本,回去以後可以進行比對。」

汪素素突然一拍桌子,想站起來又「哎呦」一聲坐回去,「咱們能不能別總說等回去再幹嗎幹嗎了?現在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不如就把證據亮出來先看看唄。肉眼肯定沒有儀器精準,但是萬一有什麼可見的區別呢?咱們在這兒乾等著回去,也不是辦法呀。」

「急什麼急什麼,這會不是還沒開完呢么。」陳方白斜了她一眼,轉臉正色道,「那把證物袋拿出來,咱們看看。」

井壁上用白灰抹了縫,井底是用黃土填的,而李奶奶指甲縫裡的顆粒卻是鐵鏽紅色。

「紅土?這沒準兒就是第一案發現場的,特徵這麼明顯,我明兒去找李書記問問,四處轉轉,把現場確定了。暖兒,你再去一次李小跛的家,你一個姑娘攻擊性弱,他沒準兒能露出點破綻。」陳方白說完拔腿就走,完全沒有理會汪素素一迭聲的招呼。

她只能把頭一轉,露出諂媚可愛的表情來,「暖兒姐,明天,你就帶我一起去唄。」

4

李小跛的真名叫李漣,因為患有小兒麻痹一條腿已經萎縮變形,村裡還有一個年紀大些的跛腳老漢,村民們為了區分,就把他叫做小跛。

他家也算是有名的困難戶了,之前主要靠他爹給別人做工賺錢,現在他爹中風癱在了床上,李小跛就自己下田種點蔬菜,他母親替人做些縫補漿洗的雜活,外加領救濟金過日子。

看到她們走進院子,倚在門口的李小跛把手裡的煙捲一扔,就要關門。

「哎哎哎,李大哥是吧?別忙著進去呀,你看我腳也受傷了,好容易走這麼遠來找你,就算你不想跟我們說話,也得讓我進去歇歇腳,才有力氣回去不是?」汪素素老遠就大聲招呼起來,同時在背後輕輕地推曲暖。

李小跛遲疑了一下,曲暖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地邁上來推住了門,臉上的笑容帶著怯怯的歉意。

「哎,進去說,進去說。」汪素素蹦上台階,一副主人般的自然,弄得李小跛都是一愣,也沒反應過來就任由她進門,一瘸一拐地四處觀察起來。

屋子裡很黑,再加上房梁低矮,給人一種憋悶的感覺。堂屋的水泥地上放著兩個矮木凳,黑到有些發亮,有好幾道明顯裂痕的矮櫃大概是最值錢的傢具了。左手邊的門虛掩著,裡面也是一片漆黑,門縫裡透出中藥和酸敗味道混合的潮氣。

「她前幾天就跑了,我以為她就是一時賭氣。」兩個姑娘都不說話,只是盯著房子看,終於把李小跛逼得先開口了,「誰能想到,她去了李婆家。李婆帶煞,全村人都知道。她可能是中了什麼魔怔。我就知道這麼多,你們走吧。」

「她跑了你也沒去找她?她娘家在哪裡啊?我們也好通知家人。」汪素素話接得很自然,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村,村子的,外面村子的。她們家只剩了她一個,孤女。」李小跛低下頭又摸出一根煙。

「那她沒有地方去還往外面跑,你們吵架吵得很厲害吧?」

「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李小跛算是承認了。

「我看你們不只吵架那麼簡單吧?我們檢查過了,她身上可有不少舊傷。李漣,我看你還是儘早坦白的好,是不是你失手把她打死了,然後藏屍到李奶奶的棺槨里?」汪素素的聲音陡然升高,圓眼睛一瞪,恢複審問臉。

「真是胡說八道!夫妻倆吵得凶了,動點手不正常嗎?她也打過我呀!我那是教育教育她,怎麼說她也是我婆娘,我可就她這麼一個婆娘,我為什麼要打死她?打死她誰給我生娃兒?」李小跛脖子一昂,手裡煙一扔,一臉的理直氣壯,那條壞腿都比往日里筆直了許多。

「你們成天追著我問,怎麼不見你們去問問那個李書記的兒子?我可看見好幾回了,那小兔崽子跟我家婆娘搭話,還動手動腳的,沒準兒就是對我家婆娘有想法,結果沒成功,一怒之下就殺人了!」看她們都不回話,李小跛一臉得意地爆了料。

「齊佳認識李書記的兒子?可是我問過村裡人,大家都說齊佳沒有什麼相熟的人啊?」曲暖有些困惑。

「那可是李書記的兒子,你們上頭給錢,每個人分多少,誰家能賺到,還不是李書記說了算?誰敢惹他?」李小跛又狠狠吸了一口煙,「反正老子的婆娘也沒了,我家就這樣了我什麼都不怕了,弄死這個龜兒子。」

汪素素早就注意到有個60歲上下的婦人從廚房拐出來,卻一直沒有進來。等他們說話聲一停,她急急忙忙地想趕緊穿過去,汪素素猛地站起身來,提前一步扶住了她,笑眯眯地問好,「阿姨,您是李漣的媽媽吧?我叫汪素素。」

那人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識地看了李小跛一眼,把胳膊一掙,倒拉得汪素素一個趔趄。

「阿姨,您別緊張,我們就是來了解情況的,就是你們的日常生活,沒有別的意思。」曲暖上前輕輕側身擋住了她的去路,溫和地繼續解釋。

「我媽耳朵不好使,你們不用問了。她也聽不懂。」李小跛扶著牆站起來,橫在倆人中間要拉走她。曲暖想攔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幾個人正僵持不下,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正找你們呢。」陳方白大踏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李書記和李國富。他一臉喜色,還跟曲暖擠了擠眼睛,「李小跛,小溪邊那塊紅土地是你家的吧?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李奶奶的指甲里有紅土?」

「我怎麼知道?那塊地我早就不種了,根本不長莊稼。」李小跛說完還狠狠地瞪了李書記一眼,「本來我們就是貧困戶,還偏偏分那麼一塊地,哼,我還想問為什麼呢。」

「哎,你什麼意思?怎麼說話呢?當初可是你說自己腿腳不好,要了臨水的地。那地方剛給你的時候可是好好的,你自己做的孽,自己不知道嗎?」李國富不甘示弱,立馬上前反駁,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起來。

幾個人忙著勸架,曲暖抽空把李書記兒子的事情跟陳方白說了說。後者眉頭皺了一皺,悄悄耳語道:「你回去找段煦,一起去找李書記的兒子談談,最好能弄到手印和生物樣本。我在這邊拖住他老爸。」

曲暖輕聲應著,趁亂走出了李小跛家的大院。

5

四個人再次碰頭已經是傍晚時分,李小跛和李書記的爭吵聲引來不少村民,一開始是幫腔,後來莫名其妙地分了好幾派,吵得不可開交。陳方白彷彿回到了片警時期,勸了一天架,腦袋都要炸了。

「我跟你說,我差一點就要鳴槍示警了,就差那麼一點點點。」陳方白咬著牙對汪素素說,「不過你別裝,我可看見你跟李小跛的媽聊起來了,有什麼線索?」

「聊起來倒是談不上,但是確實說了幾句話。他媽媽叫王燕,不知道是聽力問題還是智力問題,我就簡單問了幾句齊佳的事情,她就只會說不知道,不清楚,一臉被嚇壞了的樣子,沒問出什麼來。」汪素素撇撇嘴,「煦哥,你們呢,怎麼樣,那個李家公子有嫌疑嗎?」

「對對對,我連整個作案過程都想好了。」陳方白坐直身子,擺了個播音的pose,一開口就是電視里的旁白腔調,「李家公子與齊佳真心相愛,他們為了掙脫俗世的束縛決定私奔,不料遭到了李奶奶的阻攔,倆人失手殺了老人。

「齊佳受到刺激,突發心臟病死亡,李公子萬般無奈之下,根據村裡的傳說布置了現場,妄圖一棺二屍,掩蓋罪行。」

段煦把幾個證物袋扔在桌子上,搖了搖頭,「你比李漣都能編,但是情況跟你說的正好相反。李家公子今年才17,去年去鎮子里上高中了,前幾天剛回來。我們做了很久他的工作,這孩子才透露,是齊佳一直想方設法接觸他,目的是讓他幫自己往外傳遞消息。

「他心裡害怕,所以兩人在公共場合有過幾次拉扯。至於什麼消息,他沒明說,但是我想各位也都猜得到吧。」

「齊佳受虐待想要婆家來幫忙?」汪素素猜測道,「不對呀,李小跛說她是個孤女呀。那就是讓李家公子去報警?」

「是報警沒錯,」段煦點點頭,表情有些凝重,「但是是因為齊佳是被拐騙來的。那孩子說,他之前去李奶奶家幫忙的時候,撞見過來送飯的齊佳,她們兩個人好像正在商量怎麼逃跑。」

「他為什麼不報警?或者,我們去查訪的時候,他可以跟我們說啊!」汪素素憤憤不平道。

「他父親一直在旁邊,他能跟我們說什麼?況且,」陳方白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聲音里透著一股冷氣,就是感覺得到一股怒氣涌動的那種冷,「齊佳是什麼來路村裡人一點兒都不知道嗎?我看,搞不好這裡面不止一個齊佳。」

曲暖神色一變,聲音有點發顫,「白哥,你是說,這兒的人都參與了?」

「不是參與也至少知情。村子就這麼大,什麼秘密能瞞得久?而且你又不是沒聽說過,這種村子的人都格外團結,畢竟,一個人敗露了,那其他人家也就沒了媳婦。大家為了彼此著想,也絕對是不會報警的。」

陳方白又長嘆了一口氣,兩邊眉毛皺得碰到了一起,臉上是少見的愁容和嚴肅,「咱們明天得趕快走,把李小跛一起帶走,抓住人就走,一分鐘不能耽誤。」

「你這麼確定李小跛是嫌疑犯?」汪素素也坐直了身子,緊繃繃的小圓臉像只河豚。

「不,我不確定。雖然邏輯上完全說得通,他有動機,有時間。但是單憑他那一條殘腿能制服李奶奶嗎?能把一具屍體抱進棺材裡嗎?我很懷疑。但是咱們時間有限,他是跟案子最緊密聯繫的人,拐騙案他也有參與,把他帶走至少能保證我們手裡還有證人,也算是對他的一種保護了。」

陳方白語速極快,聲音堅定,「明天咱們一定要速戰速決,曲暖和汪素素你們女孩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幾個人商量著明天的計劃直到深夜才睡下,結果天剛蒙蒙亮就被外面的喧鬧吵醒,段煦出去了解了一下情況,進門之後面色有些陰沉,「李小跛死了,服毒自盡。」

陳方白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匆匆忙忙地套上外套就往外跑,速度之快讓聲音像是從後腦勺飄出來的,「段公子把所有物證都帶好,讓她們倆把東西都帶上,然後一起去現場,千萬別讓她們倆落單。」

李小跛家的院子里圍了一圈人,最中間的是仰躺在地的李小跛和跪在他身邊「嗚嗚咽咽」的王燕。

「陳同志,這是不是算是畏罪自殺啊?」李書記跟著陳方白擠過來,一臉的憂慮。

「呵,也有可能是殺人滅口呢。」陳方白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忍著噁心別過臉,「好了,讓大家都散了吧,屍體我拉回市裡處理。」

「小陳兄弟,你們那個小皮卡放得下這麼多屍體嗎?再說情況不是已經很清楚了么,李小跛失手把他老婆打死了,正好讓李奶奶撞見,他就殺人滅口了。如今看你們查得緊,就服毒自殺了。這都這麼清楚了,還用拉回去?」李國富從後面擠上來,堆著笑臉。

陳方白掃了周圍一眼,眼睛一低看到李國富手上有幾個新斑點,像是灼燒的痕迹。他心裡一動,抬眼的瞬間就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帶著淺淺的微笑,聲音像居委會大媽一樣柔和有耐性,「國富兄弟,這就是個流程,就叫死亡調查。

「你說我們要是沒管,回頭上頭知道了,我們也不好辦。再說了,你們村兒這次入選了第一批扶貧對象,名單還沒正式遞交呢,這個時候更得注意規矩不是?」

李書記憂慮的神色更重,看了李國富一眼,又回頭不安地看看屍體。

「不過就像你說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就是拉回去走個流程。服毒自盡嘛,一測血液里有,那就直接結案了。這樣反倒簡單,對咱們都有利不是嗎?」陳方白一臉精明親和,笑得像個在談價錢的奸商。

「好,好,你們拉走吧。」李書記被說動了,李國富想要再說什麼也被他制止了。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陳方白輕輕地長出一口氣,背著身側過臉安慰王燕,「阿姨,您別太難過了,我們把屍體拉回去檢驗,一定能還你們一家一個公道。」

哪知道王燕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差點把他拽得摔在地上,「救救我,救我,帶我出去。」(原題:《倀鬼》,作者:林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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