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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書磊:唐詩三百首

我許多次想就《唐詩三百首》寫點什麼,但許多次都住手了。我不太敢輕易碰這本書。對於我們來說這本書太不尋常了,它乃是我們精神的源泉和歸宿,它是我們靈魂的一部分。「春眠不覺曉」「床前明月光」是我們生於人世最早傾聽的聲音,我們通過這本書所賦予的感覺來體味世界,體味美麗、缺憾和愛。其實這本書不過是清朝一個自由選家隨意的選本,但在它與我們的生命發生那麼深的糾葛之後,它在我們看來就是一種必然,就是一種不可更易的天賜。第一首詩是「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就只能是這首詩而不能是別的什麼。我手頭的版本是中華書局

1979

年印刷的

1959

年新一版,翻開來每一頁都是那麼親切。


唐詩的時代早已經久遠了,但我們今天讀起《唐詩三百首》仍覺得那樣貼近,所以我相信唐詩的位置不是時間性的而是空間性的:即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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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它的意義仍不在於它屬於中古而在於它屬於中國。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唐詩中的地名。唐詩中地名出現得極其頻繁,「渭川田家」「春泛若耶溪」「秋登蘭山寄張五」「夏日南亭懷辛大」,俯拾即是;地名甚至溶進詩句:「落日欲沒峴山西」「洛陽女兒對門居」「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地名入詩直到了渾然不覺的程度,使人感到在這些詩人眼中,他們居住的村落、城市、家園與日月星辰、春夏秋冬一樣地永恆。他們的生命帶著鮮明的地域性,脫離開這塊土地就無法想像他們的存在:他們毫不躊躇地就把生命依託於這片土地,這裡的山川草木都成了他們不可缺少的生命內容。他們在這塊有限的土地上展開了他們無限的情感與願望:你能離開「巴山夜雨」想像他們的深情嗎?能離開「燕台」和「玉門」想像他們的雄心嗎?就連最有想像力的李白,他的夢中幻想也寄託於台州的天姥山。或許你可以指出他們人生的局限,他們沒有但丁《神曲》所代表的視野和精神漫遊,他們甚至把神話也坐實在蓬萊和昆崙山上,然而他們的人生卻並不淺陋,可以說他們充分體驗了人生與人性的深度。他們執著於這一方煙火,把生命落到實處,與立足的土地有一種不可分離的親情,使人生變為真切而具體的過程。

中國使唐詩「實」化了,而唐詩則使中國詩化了。我在中國旅行每到一個什麼地方,比如說揚州,比如說敦煌,我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我從小在《唐詩三百首》中讀過的詩句「春風十里揚州路」「春風不度玉門關」,好像我們這一生的中國旅行,就是為了印證我們的童年讀物《唐詩三百首》。而正是有了這種印證,中國無數大大小小的地方對我們來說就不單單是一片風景,它還是一段歷史、一種境界、一種終於相認的親緣。《唐詩三百首》使我們與中國緊緊相連。也許我們會走遍世界,但只要我們還活著,只要我們還保留著對生命的熱愛和對美的憧憬,我們最終必將回到這片土地,在這裡承擔起杜甫和杜牧、李白和李商隱所賦予我們的情感與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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