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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一個坐標,一朵邂逅

有邂逅是因為故事還在。故事很堅強,因為故事不怕日晒雨淋,不怕朝代更迭,不怕拆遷布告。

故事也是迷人的,因為故事不會變成廢墟,就是變成了廢墟,廢墟中也仍然有隱約的小徑,小徑旁也仍然開放雛菊與喇叭花。

不止是一個故事,每座城市都是一個故事套娃,最核心的故事只有三言兩語,好像套娃的最裡層,那隻最小的娃娃,五官都畫不清晰了,卻被城市收藏在最貼身的地方。大的東西都是顯而易見的,而那些微小的、藏得很深的東西,你知道么?它們也許只是一片葉子、一陣葯香、一口銅鐘、一塊路牌、一聲火車叫、一扇豐腴的芭蕉、一簇一簇掛在枝頭的小紅果、一條浸泡在暮色中的街道。現在我們來說說他們的故事。

拾一片喜歡書法的銀杏葉

要實現這個目標,應當選擇深秋。那個時節,葉子紛紛墜落。墜落葉子的樹叫銀杏,就長在碑林中。

這是所有落葉中最懂得書法的一族。

它們熟悉每一塊碑文、每一種字體、每一方印章。

它們和每一位書法家都有過徹夜不眠的長談。

石碑上的詩詞歌賦,它們能背誦。

哪一行沉雄,哪一行低回,哪一首是歡樂頌,哪一首是悲鳴曲,哪一篇熱血在沸騰,哪一篇蒼涼在漫延,這些傘形的樹葉都知道。

它們還記住了許多讀碑人的背影。葉子說,他和我們有共同的愛好。葉子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它只是讓自己的葉影在那個背影上搖晃了幾下。

碑林中有各種書體,但在葉子即將飄落的那個時刻,它們選擇的是行草的姿勢和意趣。你看滿地的那些落葉,一葉一葉之間的疊壓分離,一簇一簇之間的疏密濃淡,更有幾枚落在了石桌石凳之上,好像書家運筆太快,將一些墨點灑出了「紙」外。

我們不建議你搬走碑林,但真心誠意地推薦你彎下腰拾起一片碑林的落葉。可以作為書籤。你的這個行為,一定會讓你的藏書驚喜不已。

除夕,到寺廟看撞鐘客

除夕撞鐘是一種吉祥。

撞一百零八下鍾可以去除人生一百零八種煩惱。

嗡嗡嗡——鐘聲敲響時,我正在思考一個很弱智的問題:人生是否有那麼多煩惱?折磨一個人需要如此多的精巧設計么?

否。這根本不是秘密了,要擊垮一個人,分分鐘就能辦到。

幸福的人生,就是只被三五種煩惱煩惱。

最幸福的人生,就是只被一種煩惱煩惱。

到一座古宅去聞葯香

門總是開著,不是虛掩,是標準的開放,是恭候光臨的姿態。

因為這兒不是侯門,侯門才會深似海。這兒是一家藥房,這兒時刻等待買葯的人。

到今天,這家藥房已經傳承到第十一代。

國內現存的藥房,沒有比這兒年齡更大的了。這兒生產「一正膏」,又名「萬應靈膏」「鎮江膏藥」。

在一間光線暗淡的屋子裡,那幾隻儲裝藥膏的圓形容器,是這個家族企業的核心機密。

這座老宅地處大市口。這兒是城市中心,什麼都是新的,高樓、馬路、店鋪,包括街心廣場的噴泉和移植的樹木,唯有它是舊的,舊得滄桑,可是絕不破碎襤褸和萎瑣,而是堂堂正正,骨子裡的老派風流。

想想大市口周圍,多少深宅大院、百年老鋪和名貴樹木被剷平、被推倒,而它卻能屹立,這是多大的定力和僥倖?

在這座大宅門裡,你還能遇見兩個年輕人,他們是這個古老家族的新生代。他們莊嚴地將自己的生命和一張膏藥相連,預示著一個古老家族企業的生生不息。

不用敲門,直接走進去,也許你正好能看到一位老人,他是這家藥房的第十一代傳人。坐下來,聽他講一個家族四百年的傳奇與秘辛。瀰漫著你的是滿屋子歷史久遠的葯香。如果你腰腿有些不適,可以聽聽這位老人的建議。這樣的旅行經歷是不是有點傳奇?

盼一趟慢車出現

現在的火車頭用電,嗓子細細的,奶油味重,聲音飄不遠。過去的火車頭燒煤,像個爺們,叫聲洪亮,半個城市都聽得到。想不想去看看這個大嗓門的男人?想?那就來吧,它正停在那兒。

那兒是鎮江第一座火車站的舊址,現在改建成以火車為主題的街心公園,供人懷舊。復原的火車站,只有一條鐵軌、一個站台和一張長凳,極簡主義風格。

場景是個殼,裝故事的殼。殼要簡單,才便於故事展開。

讓我們在長凳上坐下,想想火車燒煤的那個年代。那是古典式樣的慢時代,火車開得很慢。還有這樣的慢車么?坐在長凳上等待,要等多久,能將這趟慢車盼來?

誰來閱讀蕉葉上的文字?

有了雨,不能沒有芭蕉;芭蕉出場了,又焉能無雨?

雨打芭蕉就像山泉碰到石塊,想也不想,躲也不躲,撞個滿懷,就是這樣的聲音,叮咚,叮咚,空靈、純凈又好聽。

芭蕉有那麼高大的樹型、那麼寬大的葉面,卻一點不影響它的書生形象,還是個風流倜儻的書生,青衫一襲滿是悅目的書卷氣。

這樣的芭蕉,忙碌得很,因為它要在一切需要古典和詩意的故事中出場。

它不是主角,它總是站在花牆漏窗之後做配景。芭蕉站在角落裡,靜靜地聽。芭蕉的古典形象和書卷精神,還有芭蕉金聲玉振那樣迷人的音質,都孕育於傾聽。

可能它也悄悄記錄下什麼野語和誌異,這樣一棵有靈性的植物,為什麼就不能是個傑出的書寫者呢?寫在哪兒?寫在它的身體上。我們看芭蕉的葉子,上面一道道的葉脈,像不像綠色的箋紙?蕉葉上那兩條三條撕開的裂縫,應當就是閱後留下的書痕。閱者是誰,大有想像空間。

樹枝頭掛著的都是佛珠

欒樹枝上結著紅色蒴果,一簇簇、一團團的,像染了彩發的少男少女,還在風中晃動,不對它注目可不行。就因為這些紅果兒,欒樹又叫燈籠樹。那是些微型的小燈籠,一串串地掛在樹上,洋溢著喜慶。

剝開蒴果,裡面藏著種子。這些黑色的小圓球,堅硬耐磨,過去常被寺廟用來做佛珠。一串完整的佛珠就像一個宇宙,伴著青燈黃卷,在指頭的捻動中表演日出日落、月缺月圓。一粒黑不溜秋的種子,還能指望比這更好的歸宿么?而今,欒樹成為城市的綠化新秀。城市需要張揚,需要招搖,欒樹熱情似火的彩發,輕而易舉就成為這個秋天的「樹標」。秋晚了,風勁了,蒴果開裂,掉得滿地皆是。做佛珠有了新材料,寺廟拋棄了這些黑色的種子。敢問這些蒴果,你們可有失落感?

開在牆上的藍色小花

小城有數不清的古街小巷,隨便在哪個巷口停下,那兒就是你本次邂逅的坐標。

這條小巷也許叫「胭脂巷」「黃花亭」,也許叫「馬廠街」「東西城根」,也許叫「拖板橋」「梳兒巷」……這些巷兒名寫在藍色的搪瓷板上,就像藍色的花朵,開在小巷凹凸不平的牆面上。

一個巷名,是一根枝條、一簇樹葉;許多巷名,就是一棵大樹了。這棵大樹的名字叫家園。當我們遠行,這棵大樹就構成我們回望的地標。

它,保證我們永不孤單,永遠找得到回家的路。

如今,許多巷子拆了。藍色的路牌找不到開放的牆壁了。巷兒名搶在我們之前迷失了家的方向。

一條巷子沒了,就是一朵小藍花謝了。趕在所有的花謝之前,我們要好好看看這些花。你和這條小巷的偶遇,也許就是永遠的告別。

合個影吧……願你記住它……謝謝……

夕陽西下大西路

這條路的底氣,一半來自於林蔭道。

大西路的兩側是法國梧桐,那麼優美的林蔭道,似乎只能出自民國,就好像《蘭亭序》只能在東晉被一個書法家寫於紙上。大西路上早先有一家萬美醬園,所賣不過是油鹽醬醋蘿蔔乾大頭菜,可它門邊牆上寫的那個「醬」字卻是全城第一大字,沒有什麼字的尺寸能夠蓋過它。小時候我要仰起頭才能看全這個字。大人說,哪有那麼大的筆啊,這是用掃帚把子刷出來的。書法的感染力就是通過這麼俗氣這麼底層的一個字,威風凜凜地征服了我。荷葉這麼詩意的植物,最早我也是通過醬園店知道的。到醬園店買小菜,過秤,付錢,店家就抽出一張荷葉,包成一個長方形遞給你。用來包裝的荷葉先要晾曬,晾曬之後,質地更加綿柔,顏色也不是原先那種稚氣的翠綠,是經了日月之後的滄桑色彩,靠近了嗅一嗅,仍有依稀可辨的清香。現在想想,這筆小小的交易,形式是多麼典雅。林蔭道、大字與青青的荷葉,都是如詩如畫的東西,它們就出現在大西路的世俗生活中,成為民國風格的打底色。

(原載《金山》2018年第5期 朗讀者: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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