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三千，吾愛有三
醫院是最讓人思考人生的地方。如果說來大姨媽的疼痛可以讓人無法思考，那麼手術過後的疼痛則是痛得讓大腦無比清晰。
進入病房的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安靜地等待入眠。蹦入我腦海的只有兩個字。孤獨。一個好友很久以前就說「人生來孤獨。」當時我是拒絕的。我說那不是很慘。現在我明白了，就是我知道我會康復，付得起治療費，家人陪伴，不慘。但是沒人能體會到我分享的那種痛。曾經有些痛我都不想去分享傾訴，反而不曾有這種孤獨感。
後來和病房中的阿姨叔叔熟悉了起來，聊聊天開開玩笑之間，就不再有過孤獨的感覺。感謝這種奇特的緣分吧。
一.神志不清的老阿姨
第一床是一個老阿姨。80多歲的身子已經扛不住再多摔一次。有時候神志不清，他兒子從來不陪夜，只叫護工，但白天還是會及時出現。老阿姨的先生也是腿腳不便的樣子，只出現過一次。
有次聊到老阿姨怎麼摔得，他兒子一臉嚴肅地抱怨起來。
「全身上下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打了多少鋼釘鋼板了。一開始在外面摔，後來在家裡摔。家裡一開始在廳里摔，後來直接床頭櫃就摔了。」
「受苦哦，你媽受苦，你也受苦。」一床大媽同情到「家裡就你能出力嗎？」
「一個姐姐在美國，從來不管的，偏偏爸媽還偏向他，我做事還不討好，被他們罵，所有費用都是我出的。和老婆離婚了，現在供女兒在美國讀大學。」
「那你爸媽是老糊塗了，你要和他們講的。」
「家裡房子也加了姐姐名字。我也是沒想法了。我這邊照顧得辛辛苦苦還要被罵，她倒好輕輕鬆鬆，還有分房子。」
大媽身邊一直默默陪伴的先生突然出聲了「小夥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不管你父母對你怎麼樣，你都有贍養他們的義務，你可以做得不是最好，但還是必須要做的。」
當時猶如老娘舅在線直播。作為獨生子女，聽得一怔。倘若他兒子都不在他們身邊了該怎麼辦？誰來挂號付錢照料呢？現在的醫院排個隊都能把人繞暈了。常聽到一些快退休的爺叔說：「老了就去養老院，子女靠不上。」話雖然這麼說，生病手術還需要陪伴照顧的吧。
老阿姨做手術的前一晚，他兒子依舊回去了。第二天一早，醫生查房時問老阿姨家屬在哪裡。當時10來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著她，老阿姨嚇得哭了，說他們要殺她。他兒子趕來的時候，阿姨正好輪到手術，卻因為太激動，進了ICU。
二.老來相伴老夫妻
第二床阿姨60多歲，骨折得很不巧，洗浴中心裡滑了一跤。她老頭子就陪著，陪日陪夜。其實也不做什麼，就玩玩手機鬥鬥嘴。終於要手術了，手術前家屬要簽很多字。
「骨科就是這樣，不能上來就做手術的。做手術前要里里外外給你檢查一遍，各種風險讓你簽字一遍，簽得你恨不得做個蘿蔔章敲。」
哈哈哈，我在床上被逗樂，樂得我傷口疼。控制氣息，我告訴自己。
「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骨頭是硬傷，出不了問題。出問題的都是內臟。手術中內臟出問題了，骨科不是受冤枉？」
我一臉崇拜，心想果然「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後來他們在出差的兒子也趕回來了。讓他爸回去休息。
「生一個還是太少，不過話說回來，還不一定指望的上。」他爸感嘆到，抱怨他兒子來得太遲。
「還是生兩個好。」他媽說，「我們家兒子現在就二胎。生孩子還是要趁早。小姑娘你要抓緊了啊。」阿姨看著我，我乖巧地微笑。
「現在小姑娘都不急的，應該談戀愛的時候都在旅遊。」他爸又愉快地補刀。
補得沒毛病，我心想。畢竟兩個時代。
她兒子陪夜是真的一點點都不體貼，相比較下我在病床上被家人寵得像個三歲嬰兒。「二十四孝老爸」。護士姐姐一直這麼吐槽我。
阿姨也沒有爺叔陪她鬥嘴，兒子也不怎麼陪她聊天，這時爺叔打電話來了。
「爸問你睡得開心哇？」兒子原話複述。
「哎你爸怎麼想的，我在病房裡他還問我開心不開心。昨晚電話都沒來。」
我又開始強忍笑意，傷口逼迫我調整呼吸。
「你們倆我真是受不了。」他兒子含笑抱怨。「媽說你昨晚怎麼都不關心她。」
甜的膩歪。
「你家老頭對你挺好啊。」三床一個老阿姨羨慕地說。
「別的不說，我家老頭從來沒讓我做過家務。」
羨煞眾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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