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籟居憶舊》：沒有人知道成公亮，沒有人不知道紅燈記

《秋籟居憶舊》：沒有人知道成公亮，沒有人不知道紅燈記

「人生就是一瞬間的過程」。但人生，其實也是一個「小徑分岔的花園」。有許許多多更小的瞬間，就像一個又一個路標，指向我們最終通往的方向。有些瞬間是你選擇的結果，有些瞬間純屬意外.

一個至今未謀過面的朋友給我寄來了一套《袍修羅蘭》。是一位名叫成公亮的古琴家創作的古琴套曲。我坐在地板上，靜靜地側耳傾聽，彷彿回到梅里雪山，在透明和空無里，那一刻，我的靈魂歸位了，帶著某種喜悅，她和著古琴音樂坐在我身後輕輕地吟唱。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你會讀到一個老人好玩的、快樂的、粗放的、無拘無束的童年。那是我們當代中國人集體失落的寶貴財富——眼下，孩子們在應試教育體制以及泛濫的電子產品的雙重挾擊之下，跳過童年，直接成人。有許多美妙神奇的瞬間，在快進的過程中，丟失了。「在一個人的孩提時代，總有那麼一個時刻：大門敞開了，前途隨之踏進了門檻。」格雷厄姆·格林的觀點，今天的我們大概已經很難體悟了。

你會讀到歷史的細節，讀到「改朝換代」，讀到底層老百姓生活狀態的變化，讀到「公私合營」、「土改」、荒唐和恐怖，一個曾經悠閑、寧靜的小鎮，漸漸被「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氣氛之中」，「安寧而熱鬧的生活再也沒有了，運動從此一個接一個。

你會讀到音樂的榮光。「那天，所有人都被奧依斯特拉赫高超的技藝陶醉了。他演奏了哪些曲子，已經記不得了，但我清楚地記得，演出快結束的時候，奧依斯特拉赫忽然轉過身來，面朝坐在舞台上的學生演奏了一曲，使全場師生激動萬分，氣氛一下子達到了高潮。……直到現在，五十多年過去了，我還把聽過奧依斯特拉赫的音樂會當成一生的幸運和榮耀。」

成先生因琴而名，參與過《紅燈記》、《奇襲白虎團》等京劇現代戲的音樂創作,當然會談及古琴，「不要把古琴看得很神聖」，「聽這個人彈琴覺得不好聽，他就是彈得很差的；聽這個人彈琴覺得很好聽，他就是彈得好的」，「我很反對彈琴人只彈古琴，別的知識面沒有」，再聯想起他以前說的關於古琴是否該成為非遺的態度，當代琴人中能有此清醒識見，且又身體力行，創作出《袍修羅蘭》、《沉思的旋律》的，放眼無幾人可與之對談。某次本地琴社小型音樂會請成先生來，結束後成先生並無半句客套，直截了當指出了音準的問題，襟懷之坦蕩，想來在成先生而言是一以貫之的吧。

我們民族器樂本身的發展，遠沒有印度那麼輝煌，大部分傳統的民族器樂只是留下了樂器和演奏方法，而沒有留下發展成獨奏藝術的作品。大多數民族樂器也不能和西塔爾之類高度發展的印度樂器相比，更沒有出現過香卡這樣大師級的音樂家。我們能夠在世界上叫得響的，是傳統的戲曲音樂和戲曲音樂本身所固有的一套中國人的音樂思維方式，它的程式、作曲法，以及不同於西方音樂的細微複雜的強韻變化，但在這個方面取得很大成就的于會泳，後來又上了「四人幫」的那條船……難道這是中國音樂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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