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達：紀實散文體小說《言茶事》

最新 04-29

▲ 藝術家谷文達

This Land Is Your Land

This Land is Your Land

Phil Rosenth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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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燕京之前，會不知不覺地問壹下自己，這幾天燕京的氣候是否霧霾籠罩；畢竟是夏日，無隆冬燒炭味中的灰色垂簾......時值捌壹，壹天繁忙後，從君悅旅店經過南池子附近的恭王府，我漫步而過燈火輝映的天安門。我下意識地打開手機，顯示屏的氣象報告pm值在陸拾上下，心中好不慶幸。當然在世界大城市的紐約、巴黎和倫敦，pm值到了伍拾便已超乎危險值了；而在落基山冰川邊緣的卡爾加里市，常年生活在pm值的單位數里......

我在周末閱讀｜谷文達：從紫禁城到潘家園兒里，記得那時燕京的歲月，下了飛機，在候行李的大廳都能看到淡淡的霾層。我在望京有壹辦公室。記得我曾驚訝地對周穎嚷道，大晴天的，太陽卻在地上怎麼就沒有投影？霾層居然可以濃厚到隔離太陽光射。這讓我耿耿於懷，並常常記憶猶新......

燕京頻繁的會面，畢竟在本行之內。談藝之間，加上大京口才，自然妙趣橫生。餐會之餘，受邀於才情並茂的朋友楊玲，我與工作室主任湯華在她壹靜謐的倩居，叄味紅茶，叄味綠茶，喝茶而忘懷，是否可以相比於東晉坦腹東床，對酒當歌；或蘭亭聚賢，或竹林柒賢。興緻勃勃，壹眨眼功夫，已近黃昏。我們互送了茶禮後，便匆忙趕去王府井......

匆匆忙忙的的壹天總算過去了。到旅店後，午茶的鮮醇，卻意猶未盡。梳洗停頓後，便想起要喝杯回味茶，怎麼忘了我的由衷習慣，出門必要自備上好的龍井；這也許是我玖年杭州生涯的壹點遺留的情懷罷了，卻也融入了今次的健康意識......我在客房尋找起茶來，掃興地發現倆袋泡茶。杭州的君悅還有瓷罐里的真葉綠茶，而燕京的君悅旅店不敢恭維，卻只有lipton英式快餐袋泡綠茶了。據說還被查禁過的致癌物品，因lipton以香料色素代真葉茶。我們卻將它作為壹種時尚，流行於色；不能不說是傾茶之國的迷失......

壹日奔波，慶幸的是氣候炎熱到還能忍受，午茶算是回晌。

其壹，廣為愛戴而流行的龍井，不能不佩服浙商經營之道。杭州龍井之最，莫過於乾隆栽下的拾捌棵龍井樹。那拾捌棵老茶樹，經過歷史人文與時間的浪漫滄桑，使她們增添了濃郁的「帕提納patina」；俗話說生薑還是老的辣，茶樹如同果樹，老茶樹產下的茶葉，色香味有其盤根錯節的深度......

再說雲南梁河壹帶的回龍茶，是長在海拔近兩仟米高的崇山峻岭之間的高山茶。她長年吞雲吐霧，她的生長環境，養成她條索壯實緊密，色澤墨綠，湯色清亮，香氣濃郁，回味耐泡；「梁河回龍茶」和「回龍綠玉」兩種乃是精品。

其叄，安徽涇縣的蘭香茶，在汀溪大坑的美麗景色之中，喜于海拔捌佰米的山坡上，中高的環境與習性，令她品性中庸平和，色澤碧綠，滋味清醇，銀毫溫淳爾雅。喝茶是養身，品茶是凝神，品的是歷史人文......話說涇縣蘭香，起於唐代塢坑寺僧種植。傳說中壹次皇帝下到江南，忽然頭疼，偶遇塢坑寺僧，告知蘭香可治癒皇上頭疾。即遂派侍從取來蘭香煎服，果然靈驗。蘭香茶名便揚天下，成了進獻的貢茶。後經宋元明清，蘭香的名聲鵲起，為吏薪和軍餉，與黃山毛峰和太平猴魁不相上下。

安徽涇縣的蘭香縈繞，我浮想聯翩，故事到拾捌年前。始於1999年終於2002年，我的水墨藝術到了壹個新的時期。在那段時間裡，我頻繁往返於上海工作室和安徽宣城的宣紙廠之間；為了壹個原創的觀念。自手工宣紙術的發明至今，已歷時幾佰年的歲月，我將綠茶葉為原材料創製「綠茶宣紙」。整個程序，讓人嘆為觀止！

經過壹段時間，從觀念到形式的醞釀，最後我選定與安徽紅葉宣紙廠合作，優良經典的手工宣紙生產為基點，以肆仟斤綠茶葉製作叄萬張綠茶宣紙和上佰本綠茶宣紙製作的宣冊。這壹項目的名稱稱為【紙·鍊金術】。就像【墨·鍊金術】製造的基因墨壹樣，綠茶宣紙也是東方傳統的有力象徵，因為茶本身就是東方文化的標誌和載體。將基因墨水和綠茶宣紙作為原始繪畫構圖形式的組成部分統壹起來，表現了我對中國傳統繪畫的解構，因為這些組成圖像的材料在某些方面比圖像本身更「中國」了。

▲ 創製【紙 · 鍊金術】

當時負責我滬上工作室的沈玲玲壹行，徑直去了安徽涇縣的紅葉宣紙廠。我久久地被整個手工製作宣紙的流程吸引，breathtakingly beautiful美到難以忘懷。自那時起，我們與宣紙廠廠長和技術員開始了漫長的說服式討論；廠里所有的相關技師到熟練工人，都覺得無法理解，柒佰年的炎黃造紙術，前所未有，怎麼做？有技術員還背後詛咒我胡來......我最終放棄了解釋，我對著廠長說到：「無論如何，我付錢，你製作，創製出來的任何結果，宣紙廠不承擔任何責任！」並探索出壹切實可行的方案，綠茶宣紙帶著濃郁的茶香誕生了。

我為【紙·鍊金術】藝術項目寫過壹小段概念陳詞：

綠茶源自於中國。數仟年來，綠茶成了亞洲，以至於世界各國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壹個重要部分。茶不僅滋潤了悠久的文明古國，同時也情系著東方人的天性。飲茶聚會是壹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她創造了壹個氛圍增進人們之間的友情，並有益於休身養性，甚至壹樁生意也可以產生在飲茶攀談中。茶已經成為東方人的壹種不可分離的生活哲學和文化象徵；飲茶賦予人們壹種禪意、謙虛、自律和超然的精神境界。特別在我們現代生活中，品嘗綠茶成了有益於我們健康的習慣。

宣紙是水墨畫獨壹無貳的珍貴繪畫材料，元代的宣紙發明，結束了以往絹上繪畫的歷史。宣紙的發明至今已有柒佰余年，由於宣紙的特質，畫家創造出了水墨畫特有的那種千變萬化、淋漓盡致的水韻墨章和壹整套知黑守白，惜墨如金的東方獨有的美學原則。

建議手機橫屏觀看

▲ 【基因風景】貳號

我們不是老生常談「筆墨當隨時代」嗎？貳拾捌米長的半碳化人發dna基因墨與綠茶宣紙的結合：基因和生態，水墨藝術在我們生物與生命科學時代的見證，是現代生物科學和遺傳工程研究在文化上的反映壹樣。我開始研究將頭髮變成墨的可能性。在上海大學生物實驗室、上海曹素功墨廠的協助下，他最終發明了將中國人的頭髮粉末變成生物液態的墨汁和固化的墨碇的過程，也就是他所謂的「水墨鍊金術」項目之壹的【墨·鍊金術】。

▲ 左：【基因風景壹號】人發dna基因墨，綠茶宣紙，紙背木板裝裱 2800x200cm 2012年作於谷文達工作室（上海）

右：【基因風景貳號】人發dna基因墨，綠茶宣紙，紙背木板裝裱 2800x200cm 2012年作於谷文達工作室（上海）

▲ 墨（鍊金術），玻璃瓶裝原狀人發、玻璃瓶裝半碳化狀態人發、玻璃瓶裝半碳化人發粉，基因墨粉狀顏料、生物化學試管、紅木盒（100）盒，中國基因人發墨碇，紅木玻璃盒（100盒）1999 － 2001年創製於中國上海曹素功墨廠

在研製【墨·鍊金術】的「基因墨」時所用的半碳化狀的人發粉，在傳統中醫學上可治療焦慮症；人發中的自然氨基酸成分，具有活血與壯陽之功效。我將其「功效」挪用到我們通常對國畫的批評上，這就寓意匪淺了。她引伸出了壹個幽默，人發粉在中藥理療中對人的焦慮症與強身有特殊功能，基因墨於當下中國水墨畫界的種種疲軟和焦慮可謂是壹貼對「症」下「葯」了，頗具「壯」水墨畫之「陽剛」的詭異功能！

【墨·鍊金術】與【紙·鍊金術】是我對中國經典的文人畫傳統，以及現當代水墨藝術的解構；而結構同時是建構，從水墨畫之材質開始。同時在本源上，即回到中國經典的文人畫傳統和現當代水墨藝術的製造者本身。【基因風景】系列壹號與貳號，以人發生物基因墨與綠茶宣紙創作而成，並以上佰基因墨碇和基因墨粉、叄萬張綠茶宣紙共同組成了大型裝置【煉金坊】，藝術家試圖通過對水墨畫材料本質的改變的方式，壹種嶄新的創造與傳統之間的關聯：基因與蛻變的邏輯關係。

▲【墨鍊金術】dna基因墨錠和dna基因墨粉，【紙鍊金術】綠茶宣紙

皮道堅先生對dna人發基因墨與綠茶宣紙為材質的【基因風景】系列評論道：

谷文達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以來，壹直以前衛藝術家的姿態活躍在世界的當代藝術舞台。但在他的所有藝術裡面，從未放棄傳統，無論是思想觀念、語言方式，還是某種可以稱為東方韻味的藝術傾向，都無不與傳統文化保持血肉的聯繫。谷文達從不為任何觀念和形式束縛，他只專註於問題，上世紀末專註於水墨革新的問題，新世紀專註於文化問題和人類的生存問題。

策展人tiffany beres也談【基因風景】壹號與貳號系列：

堪稱谷文達叄拾年來實驗水墨藝術實踐的高潮。她們本是2001年日本茶道協會策劃的新茶道展new way of tea在紐約亞洲協會開幕，美籍華裔舞蹈家殷梅在【紙·鍊金術】綠茶粉飄散如雨的裝置里表演了壹出當代舞。後在2012年的光州雙年展里重現。【基因風景】壹號與貳號是壹對簡約的單色水墨山水畫。從宏大的作品規模可以窺得藝術家的雄心，每壹件作品都是由壹佰貳拾片獨立單元組成的高兩米，長約叄拾米的巨型裝置。而每壹個獨立單元本身均可以稱為壹幅獨立的水墨畫，這些水墨畫由藝術家運用獨創的原料繪製完成，其中墨是由中國人的頭髮製成，宣紙是由綠茶製成，這樣的材料直接闡釋了藝術家對中華文明的理解。【基因風景】系列壹號和貳號是對中國傳統繪畫的再概念化，谷文達擺脫了刻板的描繪自然風光或者大地風貌，向觀眾展示完全轉變了的中國山水畫，沒有描繪傳統山水畫中常見的充滿薄霧的山頂上矗立的松樹和亭台，也沒有描繪湖面上漂泊的輕舟，有的是似乎無窮無盡的極簡的山巒輪廓，沒有人能分辨藝術家描繪的究竟是哪壹座山峰，只能看到那壹抹既經典又新潮的地平線延伸遠方。如果湊近觀察這兩件作品，可以分辨出繪畫表面那非同尋常的材料和紋理，即黑色的基因墨與綠赭色的茶宣紙。

日本茶道協會和資生堂的資助，有紐約亞洲協會美術館主辦的「新茶道」。華裔女舞蹈家殷梅在紐約亞洲協會美術館多功能劇場在谷文達大型裝置藝術【紙·鍊金術】里創製表演了獨舞【茶：激情三部曲 the nomad trilogy - tea】

我不懂茶，更無功夫去讀茶品茶；我認她為身心健康的必需品。壹年壹度的清明節前，我壹定了就藝事兒和瑣碎，沉醉壹曉於龍井村和玖溪拾捌澗。我只是把茶當作壹種生活的基因，去解構茶，去重塑茶......

至潮濕悶熱的武林後，心裡還惦記著如何以茶去實在「壹片冰心」的詩意心態。南宋的武陵城，是壹園中園的人間天堂；海內聞名的龍井產地，難的不是找不到壹理想上乘的茶舍；難倒我的是遍地茶館茶舍，就是老孫都會犯愁。只能憑我的靈性，我擇石階山路而去，到了靈隱寺後的法雲......白牆黑瓦的「壹時茶舍」展現在我的眼前，卻是如此璞麗質簡，舒展而令人暇意......問及倩麗的茶舍女主人，何種茶品適合炎熱悶濕的夏日裡去「洗心」提神，她當然為我選來壹款「拾伍年陳」老白茶，泡飲中香氣清靜，頭泡略有淡淡的草藥味；品味醇厚清甜，數秒之間便能醒神......

幾天前離開火爐武漢的我，到過玖叄學社的楊玲女士處午茶品鑒叄款綠茶，對比喝來此中叄味；無怪乎古詩會無視物理的炎夏和燙開水，心靜自然涼，寫出「壹片冰心在玉壺」的句子來......

▲ 谷文達與楊玲女士在京茶聚

「言茶」是人文的地方志；我們的「茶事」是情懷，是商務，更是人文；萬萬村寨志、仟仟地縣誌、而人物誌各說各的，莫衷壹是，「茶言志」壹以貫穿。我欲穿越大地上仟年流淌著的是「茶脈」，我欲想像我們體內編織的是「茶脈」。

飲茶是壹種精神；喝咖啡是壹種物質；兩者兼備，皆而有之，便有了「神 · 物」

梅溪湖的「beautiful life-湘江style」，華年文旅論壇在扎哈的遺產里。從伊朗、倫敦到梅溪湖，我看著扎哈的流線性與流線形，那不就是湘水的壹曲叄波？大家談文旅是少不了茶。穿越的還是從雲南到倫敦，從阿聯酋到台灣的「茶線」結緣，我聞到的仍然是壹路的茶香......如果說南美的咖啡傳奇到了羅浮宮的後院，壹時被視為皇家補品；中國的飲茶言事，會滋潤和諧、美好和健康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