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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與堅守——從畢加索想到張功慤

今年春節,有機會再赴巴黎,特意去近年重新開放的畢加索博物館參觀。在二樓展廳,看到一組畢加索晚年難得的作品和照片。雖然此時老畢已是鮐背之年,但自由不羈的筆觸,穿著短袖T恤作畫時奕奕的神采,無半分老態,令每個觀者深受感染,不得不對老畢平生「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變化」(評論家語)的旺盛藝術創造力所肅然起敬。

回滬不久,我去看望今年95歲的張功慤。在客廳兼畫室一角的畫板上,平鋪著張功慤剛剛收筆的新作。畫面上猩紅色的線條彷彿在翩翩起舞,洋溢著遠超老人這個年齡的生命活力和激情。看著張功慤的新作,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畢加索博物館中,那些老畢精彩紛呈的作品。

張功慤 (2017年)

畢加索與張功慤當然是無法簡單作比的。畢加索生前已功成名就,穩坐20世紀世界美術界頭把交椅,是西方藝壇的超級明星;而張功慤長期籍籍無名,廁身美術圈邊緣,只是近10多年才浮出水面,逐漸為國人所知。兩人出生的國度、年代、家庭、環境、經歷、教育背景完全不同,藝術天賦本有差異,藝術成就自然也有高低。

畢加索與張功慤都是真正的藝術家。雖不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之下,但細細一想,如果不以成就、名聲論英雄,那麼倆人似乎還是有不少共同點。

《紅藍絨衣少女》(上世紀50年代)

其一,畢加索與張功慤都是彼時彼地藝術超前的藝術家。畢加索的創作特別是他那些驚世駭俗的名作在20世紀上半葉世界美術領域起著先導作用;而張功慤和他的恩師吳大羽的現代派抽象畫,相對於國內上世紀50、60年代寫實主義一統天下的封閉狀態,絕對算得上空谷足音,先鋒前衛。

其二,畢加索與張功慤,不管是處於春風得意的順境還是身在不如人意的逆境,都能無怨無悔,不為外界的誘惑或壓力所動,始終堅守自己的藝術選擇

其三,壽命都足夠長。畢加索活了92歲,在其漫長的一生,以風格多變、數量豐富的作品構築了一個令人目迷五色的獨特的畢加索藝術世界;而出生於1923年的張功慤如今依然身體健康,頭腦清晰,充滿創作的慾望和衝動。曾經遭遇過的一切不如意,在時間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也讓他有機會向世人證明自己藝術的價值。

《心形》(1961年)

從表面看,一個人的命運往往是由生活中的一些偶然事件所決定的;但有時看似被動的人生選擇,也許正暗合了其內心的期盼。

今天我們重新檢視張功慤會發現,如果當年他的學業僅僅止步於蘇州美專,後來沒去國立杭州藝專,拜吳大羽為師,那麼也許就不會有他以後一波三折的「抽象畫人生」;倘若當年他取道香港去了法國,可能就再也無緣長久侍奉在大羽師身邊,晨聆夕聽大羽師的教誨,親炙大羽師的藝術。

張功慤國立藝專學生照 (1946年)

雖然他因此備嘗艱難,但也許在他內心深處,能夠與大羽師經常相處,畫他所鍾愛的抽象畫,正是他人生最大的期盼,也是他的幸福所在。也正因為如此,在常人看來的苦難不幸,他卻甘之如飴,不計功利地長久地堅守著他的藝術。

相對於以現實主義油畫為主潮的中國北方,上海從民國建立新式美術教育始就一直對歐洲流行的印象派及印象派之後的包括抽象畫在內的現代主義情有獨鍾,各路美術大家新秀風起雲湧,所創作的作品被稱為「新畫派」。

各路美術大家新秀一方面在這個東方時尚之都掀起了和其時世界藝術中心的巴黎相近的藝術潮流,追隨世界藝術的步伐,另一方面則是試圖將中國傳統文人畫對於表現性的追求轉用到現代主義油畫的中國畫風的探索上。

進入上世紀50年代,更為注重繪畫本體語言探討的所謂「新畫派」開始從國內主流美術圈逐漸隱遁。但是,隱遁不等於消失。特別是在上海這樣一座經過世界現代藝術洗禮的大都會,「新畫派」以另外一種更為隱密的方式頑強地顯示出它們的存在。雖是潛流,但沒有消失。

曾經在國立杭州藝專引領中國抽象畫藝術的吳大羽此時因種種緣由定居上海,繼續他的中國風格抽象畫藝術探索。而在吳大羽的身邊,愛徒張功慤是他最為貼心的同盟軍。

張功慤與吳大羽先生 (上世紀80年代)

對於中國現代抽象畫發展歷程來說,吳大羽無疑是一代宗師,是中國現代抽象畫的開拓者。但吳大羽並不是簡單、全盤繼承西方抽象畫的傳統,而是自覺地賦於抽象畫以中國氣派,中國韻味。

以書入畫,提出「勢象之美」「飛光嚼采韻」等美學觀,「代表著中國現階段中西藝術融合的可能性與所能達到的高度」(見黃文中《吳大羽研究》),這些在他晚期的抽象畫作品中表現得尤其明顯。

吳大羽所創立的中國韻味抽象畫派,今天已被一些學者稱譽為「吳大羽體系」。這一體系雖為吳大羽所開創,卻是吳大羽以及與他有著相同藝術志趣、追求的學生共同推進、不斷完善的,而且,這一體系至今仍然處於動態的發展之中。

今天我們耳熟能詳的趙無極、朱德群、吳冠中等都曾經是吳大羽的學生。趙無極、朱德群之所以能在西方現代派大家林立的重圍中脫穎而出,獲得學術和市場的雙重認同,就在於他們一方面在世界藝術前沿的巴黎吐納最前衛的藝術風雲,另一方面又秉承大羽師的教誨,依託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學養、底蘊,賦於現代抽象畫以中國氣派、中國韻味。

張功慤與林文錚、趙無極、丁天缺、胡善余、庄華岳等(上世紀80年代)

吳冠中雖不畫真正的現代美術史意義上的抽象畫,但改革開放後,這位視野開闊也曾在法國留過學並且聲譽日隆的藝術家,不斷通過文章、講話介紹推廣吳大羽,傳播吳大羽的繪畫藝術,提出了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吳大羽現象」,稱吳大羽是「被遺忘、被發現的星」,痛心疾首地說吳大羽是「已被啄掉心肺的普羅密修斯」,並且促成了中國油畫學會在北京舉辦「吳大羽研討會」,對人們重新認識吳大羽功不可沒。

但是,如果我們的眼睛如果只盯著趙無極、朱德群、吳冠中這些吳大羽聲名顯赫的學生,那麼,我們對「吳大羽體系」的了解將是不完整的。

事實上,還有一些默默追隨吳大羽的學生和同道,曾經與吳大羽一樣,長期為歲月所遮蔽。

張功慤與吳冠中

張功慤與朱德群

今天,隨著人們對吳大羽的再發現、再認識,他們隨時代沉浮的命運,他們與吳大羽之間種種相濡以沫的交往,他們作品真正的藝術價值,才逐漸為人所知曉。

學術界開始體認到這批藝術家及其作品對中國現當代繪畫的意義,藝術品市場也才對眼前這座尚未很好挖掘的藝術寶庫給予越來越強烈的關注。而在這批藝術家中,張功慤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

1948年,張功慤最後放棄從香港轉赴法國,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心裡放不下他的大羽師。

為了更好地侍奉大羽師,能夠經常自由而不受干擾地與大羽師切磋當時幾乎處於「地下」、邊緣化的抽象畫藝術,張功慤自甘退出主流美術圈,到一個普通中學做了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

張功慤在位於五原路的工作室(上世紀50年代)

但是,這一在當時也許是被迫的抉擇,今天看來反而成全了他:他得到了大羽師更多的真傳,真正繼承了大羽師為人、藝術的衣缽;他的各個時期的主要作品未被人為破壞,並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張功慤這些作品如今已成為研究「吳大羽體系」不可或缺的第一手材料。

直到1983年,張功慤才在杭州的趙無極作品展上,首次看到趙無極赴法創作的抽象畫作品,此時他與趙無極在國立杭州藝專一別已有30多年。張功慤發現自己的作品與趙無極的作品雖然風格有別,卻有同一個深邃的「抽象內涵」。

滑動欣賞作品

《紅黑》(1997年)

《紅菱艷》(1999年)

彩墨《高士居》(2009年)

《紫色旋律》(2011年)

《風景系列》(2018年)

《風景系列》(2018年)

我有時想,假若當年張功慤去了法國,而趙無極留在了上海,那麼今天的張功慤是否也會成為法蘭西院士,而趙無極則有待人們重新發掘認識?

但生活不相信假設。如果從一個更為長久的美術發展歷程來看,張功慤和趙無極、朱德群們應該是可以等量齊觀的。

本文將刊於2018年第3期《上海採風》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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