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青春和衰老

死亡

既不恐懼也不殷切期望的

是一隻垂死的獸；

當一個人等待他的終結

卻恐懼又期望著一切；

無數次他死了，

無數次又重新站起。

一個偉大的人會驕傲地

直面那些兇殘的人，

並把嘲弄投向

那生命的替代品；

他從骨子裡了解死亡——

是人創造了死亡。

三個運動

莎士比亞的魚在海里游，遠離陸地；

浪漫主義的漁網中游，將入人手；

那邊又是些什麼魚，撂在沙灘上喘氣？

或可譜曲的歌詞（節選）

·瘋珍妮談末日審判

「如果得不到

完整的肉體和靈魂

那樣的愛情

根本就不滿足」；

以上是珍妮聽說。

「你若是接受我，

就要接受酸楚，

我可能在一個小時

嘲笑、氣惱又怒叱。」

「那是當然的。」他說。

「赤裸著我躺在

那青青草我的床上；

赤裸著，遮掩著，

在那暗黑的一日」；

以上是珍妮所說。

「還有什麼能顯現？

什麼是真正的愛？

隨著時間一旦消逝，

一切盡為人知，盡被顯現。」

「那是當然的。」他說。

·她的焦慮

大地已靚麗妝扮

等待春天的回歸。

所有的真愛必死，

最好也不過變成

某種低級玩意。

請證明我在說謊。

愛人的肉體嬌美，

呼吸深沉悠長，

他們愛撫，或感嘆不已。

每撫摸一次，

愛情就更接近死亡。

請證明我在說謊。

·他的信心

為買到不死的愛

我書寫在

這隻眼睛的角落

所有犯過的錯。

怎樣的代價才足夠

換來不死的愛？

我猛烈地撞擊

把心劈成了兩半。

那又怎樣？因為我知道

愛情出自岩石，

從一個荒涼的源頭，

踏上了它的前路。

·搖籃曲

親愛的，願你睡得香甜，

在你吃奶的地方找到夢鄉。

全世界都發出警報又如何？

當強大的帕里斯躺卧在

海倫懷抱中的第一個黎明，[注釋]

在一張金床上找到他的夢鄉。

睡吧，親愛的，甜甜地安睡

就像野蠻的特里斯坦一般，

當時，那藥劑已經起效，

雄鹿奔跑，或雌鹿蹦跳

在櫟樹和山毛櫸的枝幹下，

雄鹿蹦跳，或雌鹿奔跑；

如此沉迷的安睡就如籠罩

尤羅特斯的茵茵岸濱[注釋]，

當一隻神鳥在那裡

實現了他註定的意志，

從麗達的四肢滑落，

卻不曾脫離她那衛護的關愛。

·沉默許久之後

沉默許久之後說話；真好，

當其他戀人都已遠離或死去，

不友善的燈光在遮罩下躲藏，

窗帘擋住了不友善的黑夜，

我們可以反覆討論

藝術和詩歌那至高的主題：

肉體衰老是一種智慧；年輕時

我們彼此相愛，卻一無所知。

一個女人的青春和衰老（節選）

·最初的告白

我承認那根荊棘

雖絞進了我的頭髮

卻不曾把我刺傷；

我的畏縮和顫抖

不過是演戲，

不過是撒嬌。

我渴望真理，然而

我無法抑制那些

為真我所否認的東西，

因為博取男人關注

帶來的那種滿足感

更讓我從骨子裡祈盼。

星宮圖的明光

彷彿盡被我吸引，

為何那些質疑的眼睛

總盯在我的身上？

假如空洞的夜色要來回答，

除了避開我，它們還能做什麼？

·最後的告白

所有曾與我共眠的男人

哪一位情郎最討我喜歡？

我的回答是我曾付出我的靈魂

但是愛得凄慘，

而跟一個肉體所愛的情郎

卻是快樂無邊。

我會大笑著掙開他的懷抱，

心想他如此激情

竟幻想只要我們的肉體接觸

我就付出一次靈魂，

我又大笑著撲上他的胸膛，心想

禽獸對禽獸便是這樣。

我付出的跟別的女人一樣

都是從衣裙里走出來的東西；

然而當這個靈魂，一旦脫離肉體，

赤裸地向赤裸走去，

它找到的那個他也將在其中找到

不為外人知曉的東西，

付出他那份又得回他那份，

然後憑他那份權利行使支配；

儘管這靈魂曾經愛得凄慘

但仍緊緊地相依不分離，

竟使得沒有一隻鳥兒敢在白天

熄滅這份歡愉。

思考的結果

熟人；知己；

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

天資卓越，出類拔萃，

全都被她們的青春毀壞，

全都，全都被那不人道的

苦澀的榮耀所摧殘。

但我已整飭了

廢墟，殘花和殘骸；

我勞苦多年總算

得出了一個深刻的思想：

我能夠重新喚起

她們全副的蓬勃生機。

這些都是什麼形象？

她們或目光獃滯地轉身，

或卸下時間的污穢包袱，

伸直老邁的雙膝，或躊躇或堅持。

是什麼人搖頭或點頭？

選擇

人的智力要被迫去選擇

生命的完善，或工作的完善，

若選擇了後者就必須拋開

天國的華廈，去黑暗裡咆哮。

當故事全都結束，還有什麼新聞？

無論幸運與否，辛勞總有留痕：

往昔的迷惑換了一個空錢包，

或白天的虛榮，夜晚的懊悔。

優美崇高的事物

新作

（ 1938 ）

優美崇高的事物；奧利里[注釋]的高貴頭顱；

我的父親[注釋]站在艾比的舞台，面對狂熱群眾：

「這聖徒之國，」然後待掌聲停歇下來，

「的泥糊聖徒們；」他優美的頑皮腦袋向後一仰。

斯坦迪什·奧格雷迪[注釋]借著兩張台桌撐起身子

跟一些醉鬼高談闊論毫無意義的大話；

奧古絲塔·格雷戈里[注釋]坐在她的金漆大書案前，

她的第八十個冬天將來臨；「昨天他威脅要我的命，

我告訴他每晚六到七點我都會坐這張桌子，

並拉起百葉窗；」茉德·岡尼在霍斯火車站等車，[注釋]

雅典娜女神在她那挺直的腰背和傲慢的頭腦里：

整個奧林匹斯的諸神；一件不再被人所知的事物。

一個瘋姑娘

那個瘋姑娘即興奏響她的音樂，

她的詩歌，並舞蹈在海灘上，

她的靈魂已脫離自身，

攀高，又墜落到她不知曉的地方，

躲藏在一艘輪船的貨倉裡邊，

她的膝蓋摔壞了；我宣告那個姑娘

是優美崇高的事物之一，或一個

壯烈地失去，又壯烈尋回的事物。

無論怎樣的災難會發生，

她佇立在不顧一切的音樂里，物物

嗚嗚，舞舞，她將她的勝利實現

於捆包和籃筐的存放處，

沒有尋常易懂的聲響

只有歌唱，「哦，海渴海餓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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