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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故事▏尋找沙縣水運記憶

原標題:三明故事▏尋找沙縣水運記憶


漫步沙溪河畔,兩岸樓宇臨江,碧樹成蔭。行至東門,幾艘破舊的船隻停靠在岸邊,與周圍現代化的風景格格不入。可是沙縣老一輩的人都知道,這波瀾不驚的十里平流,曾見證了沙縣的水路繁華。


沙縣自古便是閩西北重要的物資集散地,水運發達。文史資料記載,清同治年間,沙縣改造西門、小水門、師古門、南門等碼頭,來自永安、三元、南平、福州等地的貨物都在這些碼頭分撥轉運。民國十七年(1928年),沙縣商人潘伊銘購置兩艘小汽船,航行於沙縣與福州之間,開啟了三明機動船的運輸史。


一條沙溪河,哺育著一代代沙縣人,也將沙縣的經濟、文化帶到全國各地。20世紀90年代,閩江、沙溪河先後興建了沙溪口、高砂、水口等電站,加上陸地交通發展,沙縣水運逐漸退出歷史舞台。


近日,筆者來到沙縣東門老街,走訪了幾位老船工、木排工,聽他們講述沙縣水運的那些往事。


沙縣水運公司舊址



故事一:一艘鼠船到沙溪


劉端賢今年74歲,祖籍閩清。1941年,福州淪陷,他的父親成為眾多北上逃亡者之一,順著沙溪來到沙縣當起了船工。


閩清船工歷史悠久。據沙縣縣誌記載,1918年,閩清船工帶來7條梭子船,開闢了沙縣東溪航線,東溪航線分夏茂和富口兩個方向。在那之前,沙縣到鄉鎮的貨物運輸基本靠人力挑運,一直到20世紀30年代,還是挑夫盛行。


東溪航線建成後,挑夫的生存空間遭到擠壓,與船工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甚至打起官司。但是,船運比挑運效率高,成本低,落後總要被先進替代,重重阻力下,縣鎮水上航運依然勢不可擋地發展壯大起來。


當時,閩清船工撐的船隻叫「鼠船」,始於北宋,產於閩清,也稱閩清鼠。船隻頭尾尖,船底薄且平,船體窄而長,有船篷、船舵,並配有竹篙、木槳、櫓,船體輕,吃水淺,適於內溪支流航行。因形似棺材,沙縣人稱「棺材船」,也叫「兩頭翹」。


劉端賢在沙縣出生,長大後,子承父業也成了船工。他說,以前東門碼頭的鼠船有一百多艘,一是去富口,二是去高橋,三是去夏茂,往返運稻穀、煙葉等農作物和其他日用品。通常,一艘鼠船能運900公斤左右的貨物,運貨去夏茂要走三到四天,從夏茂到沙縣快些,走一到兩天。


△劉端賢展示工會會員證


船隻也運人,一般不會超過6個人。哪艘船運人,要進行抽籤,其餘船隻統一安排運貨。坐得起船的都是收入較高的人群,普通人捨不得花錢,從沙縣到夏茂,一個乘客要花7元錢,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船工沒有底薪,只有抽成。貨船按照不同的貨物抽總價值的10%到35%,客船按人頭每人抽1元船費,船隊再補貼一些,這便是船工的收入,每個船工月收入數十元。



故事二:一根竹篙撐流年


那些撐船的日子,劉端賢至今回想起來仍記憶猶新。


有活接的時候,早上六點之前就要做好準備,檢查船身,備好竹篙、船槳,還要備好糧食。一趟旅程通常是一支船隊一起出發,一艘船隊大約15艘船,偶爾上百艘船一起出動,浩浩蕩蕩,頗有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氣勢。


六點多,隨著一聲高呼「出發咯」,船隊朝目標方向駛去。有的船一個人撐,有的兩個人。水量充足的季節,船隻行得飛快,比較輕鬆。水量少的季節,過淺灘時要把石頭撥拉乾淨,盡量騰出一條比較通暢的水路。還要下來推船。船工們互相幫忙,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一個在船上撐,齊心協力,直到所有的船隻順利通過。


因為行程長,途中要吃飯休息,船工們都自帶鍋灶煮飯,乘客有的自帶乾糧,有的交點餐費跟船工一起吃。晚上休息時則把客船和貨船進行統籌分配,一條船睡兩個人。


閩清船工的到來,促進了沙縣的生產發展。1949年後,船工們成立了「民船工會」,之後又成立合作社。1962年,沙縣到夏茂的公路開通了,運輸船逐漸減少,船工也進行了一些分流,有的到沙縣化肥廠,有的到異洲伐木場,有的到沙縣搬運公司,還有一部分人留下來,轉到沙溪放排。

除了閩清鼠船,沙縣還有大貨船(五艙船)、小貨船(四艙船)、小渡船、護排船等,大貨船往返於福州和沙縣,載重約5噸,最大的船可載重10幾噸,將沙縣的筍乾、茶葉等運到福州,再把食鹽、海鮮等產品從福州運到沙縣。撐大船的人多為福州人。1949年後,原先撐大船的船工成立了「運木工會」,改行放木排,以毛竹、杉木為主,也有放鬆木、雜木。



故事三:一聯木排走閩江


74歲的孫祖興曾是運木工,也叫木排工。他向記者介紹了放木排的過程。


木排,古稱桴,是木材水運的一種主要方式。顧名思義,就是把木頭或者毛竹組合成排,通常用釘子將木頭並排釘好,一段長4米,寬約4米,五六段拼成一聯排,然後放入水中順水而下。水運相較陸運成本低廉,且木頭經水泡過之後更結實。因此,沙溪河上放木排,自古就有。


放木排是門技術活,木排要釘結實,否則在流放的過程中容易散架。通常一個聯排由兩個木排工運送,「排頭兵」必須是年輕力壯、經驗豐富的老工人,要求反應敏銳,眼疾手快。


開排那天,隨著一聲吆喝,準備就緒的木排浩浩蕩蕩順沙溪漂流而下。木排速度與水流速度一致,遇到水流湍急的地方,木排工要把握好方向,要是不小心撞到石頭,木排容易鬆散開,就得一根一根勾回來,重新釘成排,再繼續運送。有的河道比較狹窄,寬度僅4米,木排勉強通過。木排從沙縣放到福州,水量大時三到四天到達,水量少時可能要七天。中途他們要自帶乾糧,以便路上吃,排上也有簡易的鍋灶。



△孫祖興展示放排時用的鐵鉤


孫祖興祖籍江西,父親也是在抗日戰爭時期逃到沙縣的。他於1958年到運木工會工作,只有14歲,因為父輩沒人在水上工作過,毫無經驗的他第一次放排嚇得心驚膽戰。沙溪河道窄、彎道多,水流湍急,礁石密布,到水口水路才變平緩。他曾見過其他地方的木排工在運木過程中不幸淹死。好在沙縣的運木工會防範意識較高,要求每個木排工都穿救生衣,萬一不小心落水,生命有保障,因此,沒有發生過重大意外。

高風險帶來高收益,木排工收入不菲。剛進運木工會時,孫祖興算學徒工,拿一半的工分,一個月領60元錢的工資。老工人翻倍,每月拿100多元工資。在當時,特別能幹的農民一個月才掙20多元,一個普通幹部每個月工資才36元。相較之下,木排工是高收入人群。


孫祖興說:「當時沙縣各個餐館、電影院,都能看到我們運木工會的人,因為我們運木工有錢啊,消費得起。」以前十元錢就算是「大票」,有個姓黃的同事特別喜歡「炫富」,平時逛街就在胸前放一沓十元面額的人民幣,微微高出口袋,若隱若現的,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故事四:一支車隊繞虯城


物質富足了,木排工們開始追求品質生活。孫祖興說,沙縣第一輛自行車就是運木工人買的。


買車的人姓卞,名字孫祖興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是個「腦子很聰明」的人,姑且叫他「卞聰明」吧。以前,木排工把木排放到福州後,回程坐汽船抵達南平,再步行30里路到沙縣,要連續走好幾個小時。


20世紀50年代初,「卞聰明」看到南平有自行車,蠢蠢欲動。一問,一輛自行車要100多元人民幣,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了,一路推回家。當時沙縣沒人會騎,他就一個人在現在的體育場附近自學,很快就學會了。從那以後,他放排時把自行車綁在木排上,到南平後寄存,回來時從南平騎回沙縣。


其他同事見狀,也跟著買車學車,幾乎人手一輛。每次放木排,二三十個工人一起出發,木排上都綁著自行車。返程時一起騎車回來,你追我趕,這算是沙縣第一支「騎行隊」了。


也有個別同事怎麼也學不會騎自行車,這部分人就讓會騎車的人載他們回沙縣,每人交1元錢車費。其中有個患「大腳病」(血吸蟲病)的同事,長得人高馬大,因身體原因沒法騎車。他太重,其他人都不願意載他,一個叫卞貞宗的同事騎行技術高超,主動承擔起載他的重任,也收1元錢的車費,但是路上的餐費由對方承包。


再後來,越來越多人買了自行車。有一年,縣裡舉行自行車大賽,卞貞宗拿了第一名。據說,原本他可以參加省賽,比賽途中,一位同事的自行車鏈條斷了,卞貞宗秉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精神,停下來幫他修理鏈條,耽誤了不少時間。儘管如此,他還是得了第一,但是用時稍長,錯失了參加省賽的機會。


故事五:一段歲月伴硝煙


聊天過程中,老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戰爭時期有關船工的故事。


1949年前,經常有土匪打劫過路船隻,不僅搶老百姓的,連國民黨軍隊的物資也搶。船工們害怕承擔損失,運軍用物資時要求當兵的負責押運。


國民黨派去押運船隻的大多是新兵,連槍法都沒有學利落。土匪一冒頭,新兵嚇得端起槍一股腦兒亂掃,很快就把子彈打光了,有的避之不及直接被土匪打死。船工們見狀不妙,早就棄船逃跑了,土匪這才從水裡游過來劫走物資。


1947年春,林志群、王德標率領部分游擊隊到沙縣解決部隊給養問題,劫了敵軍一輛軍車,被惱羞成怒的敵軍困在延永公路邊的九都山,晝夜搜捕。沙溪河上船隻也被統一管制,不給游擊隊渡河的機會。


在這種局勢下,林志群等人兩次偷渡沙溪均沒有成功。被困了近半個月後,王德標終於找到一艘船,約好半夜在洋坊登船。


到了約定地點,王德標拍了幾下手掌,船隻從暗處劃來,撐船的船工很吃驚,半緊張半友好地說:「原來是你們啊!」原來,王德標雇船時只說是販煙葉走私。


此時,不遠處的一座破紙坊里,二三十個保安兵正在圍著火爐烤火,萬一船工舉報,或者發出巨大的聲響,很容易就被發現了。船工自言自語地贊了一句:「你們好大的膽,我真佩服。」便將船小心翼翼地撐到河對岸,幫助游擊隊員順利逃離。


戰爭年代,船工們在硝煙中艱難生存,1949年後,也有鬥爭故事。

運木工人多為福州人,福州人信奉天主教,東門有一座天主教堂。解放初期,教堂有一個傳教士,平時向工人傳播的都是正能量的宗教思想,在工人中很有威望。


可是,有一天,公安局來抓人,說他是國民黨潛伏在人民群眾中的特務。


運木工會領導立即出面作保,其他普通工人也紛紛站出來,說他是好人,不可能是什麼特務。


公安局無奈,只好先回去了,隨後找了工會的領導,將搜集到的證據一一呈現。工會領導一看,大吃一驚,立即召開全體職工大會,把該傳教士的真實身份、履歷和曾經開展的特務工作等情況向職工們宣布。全體職工恍然大悟,都表示不再保他,那個特務這才被抓走了。


採錄:樂小麗 洪華高)


來源:三明日報

本期編輯:靈雨 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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