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軍裝的人生

最新 04-30

軍營綠花

兵魂

阿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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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校的公交要經過江北，江北是個熱鬧的地方，每次都要堵車很久，我總是耐不住性子等待交通順暢，江北站台處我肯定會下車中轉。

在喧囂的街頭，坐著一個獨臂的乞討者。看上去他有六七十歲了，鬚髮花白，雖然穿著一身舊衣粗衫，但很乾凈、很合體；他看上去精神也不錯，沒有一點別的乞討者常見的蓬頭垢面無精打採的神態，尤其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仔細端詳，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深邃。

最特別的是，老人面前擺著一張紙牌，上面用紅筆寫著「募集愛心點燃希望」。

他真是一個有點特別的乞討者，他沒有任何關於痛苦悲慘遭遇的傾訴與表白書，沒有任何渴望同情與憐憫的呼籲，他那不卑不亢的坦然和陽光中那個特別的紙牌，似乎在告訴著過往的行人，他在認真的干著一件很神聖的事情。

紙牌的盒子里散落著，不多的一點點碎錢，但他仍然是一副信心在握的樣子。我每次路過他的身邊都要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在心裡琢磨著，揣測著他的故事。

他在為誰募集愛心呢，他要為誰點燃希望呢？也許是人們平時見多了乞討者打著各種旗號賺取同情的情景，以為眼前的老人，也不過是笨拙的模仿而已，許多人從他面前漠然的匆匆走過，不願，或者不肯，停下腳步，更不要說上前去詢問和傾聽一點什麼了。

那天照例回校途經江北，我從恆大百貨下車，特意準備了零錢，我走到老人的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二張二十元錢，投放到他面前的紙盒裡，然後坐在離老人不遠的台階上，等待著下一趟車。

手裡的雜誌翻閱完了，車仍然沒有出現，我便打量起眼前的這位老人。忽然老人微笑的問我，可否看一下我手裡的雜誌，我大度地說，送給你好了，他說，謝謝，然後認真地讀了起來，他很投入的樣子，很像公園裡那些退休老幹部。

幾滴雨點悄然落下，打在雜誌上，「哎呀，又下雨了。」老人喃喃的說。

「這個季節大雨，哪裡都可能下的！」我安慰他。

「你可能不知道大雨對我們那裡的危害有多大，要不是去年那一場暴雨，我也不會到這裡。」老人對大雨心有餘悸的說。

「天災人禍，我們都無法避免，我能夠想像出來那種破壞性。」

老人抬頭看著我，慢慢地說起來了他的故鄉那個小村莊的故事。

他的故鄉有「小江南」魚米之鄉稱呼。那塊土地富庶，出過很多歷史名人，村裡的人勤勞善良，再說到大家如何跟大雨跟泥石流搏鬥時，他的眼睛裡洋溢著由衷的自豪。他說，去年的大雨導致泥石流，整個村莊被埋在下面，儘管當時政府積極搶救，仍然很多人失蹤了，村莊也沒有了。

其實，他說那些我在電視里早已熟視無睹，已沒有多少傾聽興趣，可老人興緻勃勃的絮絮地向我講述家鄉如何如何時，我還是不忍心打斷他，只盼望著車子早點來。

「唉，可憐那些孩子了！」老人大概看出了我的不耐煩，突然轉變了話題。又立刻戛然而止顯得異常憂愁。

「怎麼了？」我問。

「你不知道，很多孩子成了孤兒，失去了父母，很多人又失去了孩子，活著的惦記死去的，死去的又可知活著的難過？又因為窮，很多孩子讀不起書，50塊錢的課本費，有時能迫使一個孩子輟學。」

老人眼裡流露出悲傷，吞了口唾沫繼續道：「作為殘疾軍人，我的撫恤金本來夠我生活了，政府部門也對我很照顧，可是，我一個老軍人吃著國家飯，領著黨的恩，我總得做點善良事來回報社會，看著孩子們穿的破破爛爛，輟學在家砍豬草，喂牲口，干著和年齡不符合的事情，我的眼睛疼，你說我還能在家待著嗎？」他說完低下了頭，片刻後又抬起來。

「我是一個殘疾人，退伍回到地方，沒有姑娘願意嫁給我，又沒有技術，還缺胳膊，干體力別人不要，打工別人都嫌棄，我只能這樣，沒有別的法子，這樣給孩子們募捐點學費，偶爾撿一點破爛變賣了湊點錢給孩子們讀書。」老人說完羞愧的低下了頭。

哦，原來如此！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我的目光再次略過那個紙盒子，老人仍然低著頭，紙牌上的字像跳躍的火苗，燒傷了我的眼睛。我從口袋裡又掏出兩百塊錢恭恭敬敬的投入紙盒裡，這時老人抬頭和我的目光相撞。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笑笑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在老人的堅持下，我告訴他：我的父親是軍人，我的戀人是軍人，我的哥哥還是軍人，我只是在代替他們做著軍人能做的事。老人拿出本子用左手工整的記下我的捐款數額，老人說:「我不是乞討者，我是一名老兵！我要記錄下來，將來讓那些孩子懂得感恩！」

老人又給我講了許久他部隊生涯的故事，眼裡充滿了懷念和不舍，我靜靜的聽他說著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是的，您是一名老兵！」我望著老人，一股對英雄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我坐車離開，忍不住回頭望，那個老人依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個喧鬧的街頭。在這座繁華都市裡有多少人願意停下腳步，聽這個老人訴說他的故事？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是一位老兵？很多女孩子都要找軍人，喜歡那豪情萬丈，喜歡那一身戎裝，喜歡那雷厲風行……當他們脫下綠軍裝時，是否還有人會記得他們曾是名老兵？

手機響了，是愛人的信息:「今天夜訓，記得好好吃飯。」我並沒有回復他，我想，無論他是不是軍人，穿不穿綠軍裝，我都會和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並且，敬他，愛他，聆聽他的部隊生涯點滴美好！

愛似陽光，照耀和溫暖著世界每個角落，急匆匆走過的人不會理解。我們不僅要關愛社會還要關心軍婚，想想當初穿了那身軍裝，他們是萬千少女眼中帥氣的兵哥哥，可脫下那身軍裝，他們被現實的刀刃一次次無情地扎傷。那時又會有幾個女孩會覺得他們值得崇拜呢。他們沒有了能夠揮霍的青春，又該拿什麼去愛自己喜歡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