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做隱士 張鵬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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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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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55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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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士，在古時候似乎是個時尚范兒。
對於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懂稼穡不屑「孔方」的書生來說，做隱士可不是他們生就的追求。「出則為將，入則拜相」是多少仕子的人生最高理想。退一萬步講，達不能兼濟天下的話，才輪得到「窮則獨善其身」。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竹里館的王維是愜意的，似已與山水同一。「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農村如此美好，如此安逸，怎不叫我羨慕？我不禁悵然地吟起《式微》。天黑了天黑了，怎麼還不回去？——歸隱的思想畢露。其實，半官半隱的他，白天縱情山水，晚上宿眠於別墅，詩情畫意生活優渥，偶爾朝堂中逛逛，怎能感受到日當午時，汗滴禾下土的苦楚？
這能算隱士么？
隱士的鼻祖該是「洗耳」的許由了。堯跑到箕山，找到了許由，讓許由做九州的州長。許由覺得自己連王位尚且堅辭不受，豈有再當九州州長之理，頓感蒙受大辱，遂奔至溪邊，清洗聽髒了的耳朵。
不過在洗耳的時候，許由遇到了同樣隱居在此的巢父。當時巢父正帶著自己的牛在溪邊飲水，問起許由洗耳朵的原因，許由便原原本本地說了，不想巢父卻很不高興，曰：「子若處高岸深谷，人道不，誰能見子？子故浮游，盛欲求其名，污吾犢口。」意思是說，你許由雖然不接受王位，隱遁起來不吭聲則罷了，還大談洗耳原由，是另一種沽名釣譽。我下游飲牛，你上游洗耳，豈不有意臟我的牛口？
這麼看來，比起許由，巢父有「大隱」的味道。
還是李白想得清楚：「歸時莫洗耳，為我洗其心。洗心得真情，洗耳徒買名。」 李白鄙視欺世盜名的假隱士。
那真隱士在哪裡呢？「雲深不知處。」不炒作，不等待，活在自己的煙雲風裡，不因紅塵驚心，不為世俗所見。就像才華絕代的李叔同，拋卻錦世繁華，任日籍妻子攜幼兒拍破廟門，終是一面不謀，佛塵兩隔。從此華枝春滿，天心月圓。這樣的得道高人當然少之又少。
躬耕南陽10年的諸葛孔明，隱則韜光養晦，腹藏經緯丘壑；出則鋒芒頓現，三分天下，驚為天人。應為古代仕子典範。
而「採菊東籬下」的陶潛，不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隱居南山，似得逍遙大自在，但誰又知他那「胡為乎遑遑欲何之」中有多少濟世不得的痛苦？
竹林中的嵇康、阮籍、謝靈運，吟嘯山林縱情山水，酩酊大醉時，還在語無倫次：我是做隱士呢？還是不做隱士呢？還是不做隱士呢？還是不做隱士呢？
是山的回聲，還是兩難三難選擇？心有不甘的仕子們在痛苦抉擇。致君堯舜上，達則兼濟天下，畢竟是仕子的理想啊。
所以李白狂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當然失意時，他仍很瀟洒：「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太了解太白兄了！
得意則儒，失意則道，這是大多封建仕子們的選擇。
莊子，給後世失意文人退隱江湖時，營造了「無欲無求，無為而為」的心靈堡壘，像野田之龜那樣寧「曳尾於塗」，而不願「留骨而貴」，得心靈大自在。
莊子淡泊，但畢竟是無為的。
還是欣賞真性情的李白，即使「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即便知道「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還要高喊「謝公終一起，相與濟蒼生」，謝安最後還是為了民族國家而出仕。安邦濟世是李白一貫的思想。所以他才會在56歲時參加永王幕府，後受牽連坐罪，長流夜郎，行至巫山遇赦得還。所以他才會61歲時在李光弼東鎮臨淮之際，前往請纓殺敵，希望在垂暮之年，為挽救國家危亡儘力，即便次年病死。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李白屢說名將謝安，又焉知他不是為自己吶喊呢？
蘇軾屢屢遭難，風雨一生，卻仍笑說悲歡離合，萬里與君共嬋娟。
人生在世不稱意，一不留神就做了隱士。或舊朝遺老不願與新朝合作，或社會黑暗「道不同不相與謀」，或遭遇迫害，或釣得清譽，或待價而沽，便隱了起來，幸虧古代有那麼多空山。而大隱小隱，都是一種消極避世的情狀。都做隱士，都無為了，這個社會還怎麼進步，難不成還回歸原始狀態？
當然，不與世俗同波合流，堅守內心良知，比起那些不擇手段唯利是圖之輩，還是要好得多。
現代社會，機會多了，舞台大了，做官不再是唯一的出路。人生在世，背負家庭和社會諸多責任，如若再談隱，那就是假隱士，假清高，真逃避，真懦夫。這個競爭的世界，不看好隱士。
還是當代美學家朱光潛先生說得好：「以出世的態度做人，以入世的精神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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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鵬麗，中學語文高級教師。全國優質課比賽一等獎，河南省教學標兵。鄭州詩詞學會會員，河南省詩詞學會會員。熱愛寫作，尤擅長散文和詩歌創作，出版有散文集《那年煙火》、《如歌》、《琴弦》、詩集《風從陌上來》等。近年來，在新浪博客、《新詩經》、《文學縱橫》、《巴黎中華文學》等媒體期刊發表詩歌、文章約5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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