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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你

一直到故事說完

平凡故事

李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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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聽聽一首歌，就是那種人在江湖飄聽完會鼻子一酸的歌。

我不太能非常客觀地評價這部片子，因為從電影的第5分鐘開始，我就一直在哭，從頭哭到尾，有些片段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哭什麼，就是眼淚要一直不停地流。可能是因為開場的時候沒有去廁所，身體內的水分要通過另一種方式排出來；又或者，因為大雪紛飛著的北方的除夕夜裡，煙花四起，熒幕上的兩個人好像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這是一個已經知道結局的故事。從導演劉若英的那首《後來》里，從兩個身影起身飛吻卻又背離而去的海報里，從預告片里井柏然和周冬雨流淚的眼睛裡，你就知道這一定是個遺憾悲傷的結局。沒錯，我就是想看看他們怎麼分的。

北漂滬漂廣漂深漂的故事其實都一樣，普通的兩個年輕男女想要留在大城市，一個為了夢想，一個為了有家。他們以為北京可以給他們想要的，所以拼了命地想留下來。然而城市是那麼生機勃勃卻又那麼地冷酷無情，你好像用盡全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你真的用盡全力了，卻什麼都沒有得到。又或者一開始，你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

起初的兩個人，一個想逃離，一個想尋找。

周冬雨飾演的方小曉孑然一身，父親去世，母親遠在海外只是偶爾打著不痛不癢的電話。已經漂泊許久的方小曉，儘管嘴上說已經受夠了春運的煩惱，還要經受街坊四鄰的八卦關心，卻每年都要回到北方小鎮上那個已經落滿灰塵的家。因為回家了，才有年味，才叫過年。家對於方小曉來說是意義重大的，她遠在異鄉漂泊多年就是要尋找一個家，尋找一個能給她「家的感覺」的人。

而井柏然飾演的林見清是一個想要逃離家的人。大學四年，在北京長了見識的林見清不想回老家過著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他有他的理想，他決心留在北京。他嫌棄爸爸老林（田壯壯）每年都一模一樣的年夜飯，但也總惦記著爸爸蒸的粘豆包，因為沒有粘豆包不叫過年。

他們帶著看似相似其實卻背道而馳理想上了路，沒曾想一路跌跌撞撞。方小曉把情感寄托在一個又一個有著大house的人的身上，可是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情感總是岌岌可危；林見清只知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業，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曾經的戰友為了生活奔向各自的明天，獨留他一人孤軍奮戰。兩個走錯路的人抱頭取暖。

林見清從一開始就喜歡方小曉，他願意為她「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他知道有大房子不是愛，有北京戶口不是愛，給方小曉物質都不是愛，他知道方小曉要的是家的溫暖。而方小曉有了林見清，也再也沒有提過大房子，因為她知道，她已經找到了那個能給她家的感覺的人了。

生活常常喜歡跟人開玩笑，上一秒你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的度過了風雨，下一秒你才知道那只是梅雨季節到來的前奏。並沒有轟轟烈烈的出軌、背叛和狗血的情感撕裂，有的只是最平淡生活當中的默默離去。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嗎？還是兩個人都為了想要執著地給對方自己認為的幸福，而忘記了當初究竟想要什麼。再多的後悔和對不起，再美好的勵志逆襲大房子，都已經找不回當初的愛了。

我驚訝於奶茶導演鏡頭裡的北方冬天如此凜冽而溫暖，它可以是雪中浪漫的初遇，也可以是多年之後大雪無痕過後的一句再見。它可以是灰塵滿滿蛛網懸掛的破房子，也可以是圍坐在圓桌上熱氣滾滾的羊肉火鍋。井柏然偶爾蹦出來的幾句東北味也讓我倍感親切，他和周冬雨在大雪紛飛的夜晚淚流滿面，說著後來我們什麼都有了，卻沒有了我們。

她鏡頭裡的北京也不似其他影視劇裡面的街道熙熙攘攘，人潮川流不息。夜晚空蕩的街道，除夕安靜的郊區，北京作為兩個相愛人的背景彷彿是一座空城，城市裡面只有情感交織的兩個男女。異鄉人的城市裡同樣也沒有別人，此時他們只有彼此。

年輕人在北漂的生活掙扎其實在片子里表現得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泛泛。你不明白為什麼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好哥們可以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而林見清為什麼一定要非常狼狽地活著；你也不太清楚年輕人究竟是什麼壓力讓他們無力還擊。此時北漂變成了一個模糊的符號，成為撕扯二人感情線的導火索。人與環境、與社會的關係輕浮又疏離，厚重的現實變成了情感虛幻的背景。

兩個人的分崩離析還是太輕巧了些，沒有生活日夜折磨著激情慢慢退卻，也沒有現實擠壓著的無可奈何。彷彿之前所有鋪陳好的甜蜜和希望，成了這場缺乏原因的分手的伏筆。終究還是太倉促了些。

幾段莫名其妙地車內嘶吼，雪地嘶吼，陽台嘶吼，一看便是張一白的手筆。你不能說此時這種處理情緒的方式是錯的，但是破壞了之前對於生活情感碎碎念的詩意。

林見清的奔潰和頹廢來得突然又有些生硬，因為刺痛我們內心的往往不是刺耳的言語，而是平淡生活中實實在在的窘迫和窩囊；是拼勁全力之後仍然無能為力。方小曉平靜地把面留給了林見清一半，林見清在自己的世界裡倔強地掙扎，他們再也不是頭對著頭笑著吃一碗面了。方小曉把這次的別離歸結於沒有了愛，林見清把這次的別離歸結於沒有了生活。

他們用這次別離完成了逃離與尋找的置換。林見清開始尋找理想，尋找成功，尋找發達，尋找他之前覺得那不是愛的東西；方小曉開始逃離，逃離冷漠，逃離自私，逃離自顧自地歇斯底里。他們又帶著背道而馳的理想分開。

還好他們並不是一無所有。那個曾經叫「家」的東西悄悄在心裡生長，以致多年以後依舊漂泊的方小曉眼中沒有了從前的無助和探尋，有的只是平靜和坦然；以致多年以後已經安定的林見清終於知道錯過了曾經最重要的東西。當彼此最真真實實地說了一聲再見之後，方小曉找到了林見清給她的「對不起」的密碼，她放過了他，也放過了自己，他們彼此找到，世界又恢復成了彩色。而最後林爸爸的一封信才算是真正讓林見清釋懷，他笑著流下的眼淚，也終被他生命的延續擦去。

他們看似錯過，但確實曾經擁有。

這是一個已經知道結局的故事。但是和你看到的結局又都不一樣，他們都失去了彼此，他們卻又都找到了。

大城市漂著的人，都是林見清和方小曉。不想過所謂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想到新鮮的地方追求無限的可能。我們以為大城市可以給我們想要的一切，夢想、愛情、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但這些都不是大城市給的，而是自己給自己的。

上海首映式上，監製張一白問觀眾，這個是講北京的故事，上海的觀眾有共鳴嗎？能看懂嗎？

觀眾的回答五花八門：上海也買不起房子；上海做遊戲也難；上海也有像方小曉一樣的「最佳前女友」……漂著的人都一樣，在哪兒漂著都一樣，跟誰漂著都一樣，都得承受日月蹉跎，也得承受悲歡離合。如果幸運的我們都能像林見清一樣失去了愛情，卻最終獲得了夢想，那該有多好，最起碼你還剩了套房。但事實上，我們為了所謂夢想放棄了愛情，到頭來還是混成那個熊樣。

再推薦李劍青的《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