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情懷總是詩:蘇軾敲門要來的那杯茶
簌簌衣巾落棗花,
村南村北響繅車,
牛衣古柳賣黃瓜。
酒困路長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門試問野人家。
——蘇軾《浣溪沙》
那應該是初中一個燠熱的夏日午後,昏昏欲睡之際讀到。神奇地,似乎一下置身於長林野外,我就是那個旅人。
你也有過吧?有的人,有的地方,從未見過,從未來過,卻無端端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
我想我那時應該還沒有見過棗花,然而不知怎的,我就知道它是一種米粒大小的青綠色的小花,這樣,細碎地落在衣襟上,發出索索落落的沙沙聲。
村南村北都是繅車的響聲,反而襯得這路好長,四圍空曠而寂靜。陽光穿過柳葉,在身上臉上打出一個個光點,眼睛都要忍不住眯起來了。有個賣黃瓜的農人,草帽蓋著臉,靠著瓜車打盹。那黃瓜似乎也曬得有點發蔫,不復青翠的模樣,於是又往前走了。
路途遙遠,酒意上涌,昏昏然只想小憩一番。艷陽高照,無奈口渴難忍,想隨便去哪找點水喝。於是敲開一家村民的屋門,問:可否給碗茶?
那詩中人酒意上涌想小憩,若我,不用飲酒,也被太陽照得昏昏欲睡了。
這也是一幅人生中年圖景吧。據說有「二八理論」,這個也一樣。「簌簌衣巾落棗花」,人生中細碎的小驚喜小確幸只佔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的是那「繅車」和「賣瓜」的苦辛。
「欲睡」,想歇歇了;「思茶」,老的要孝,小的要養,柴米油鹽,醫療繳稅,哪一樣都是伸手的,去哪裡找「水」呢?
少部分人是浪漫主義,像那些創業者和大老闆,他們去「敲門試問野人家」,獲得了投資,或許是天使的,或許是魔鬼的,從此走上人生巔峰或者陷阱。
絕大部分人只能是現實主義,或者默默地捱著,或者只能擼起袖子加油干,直到靠自己找到一片水源或者打了一口井。
《孟子》提出「知人論世」——「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從文本詮釋學來說,所謂「知人」,就是要了解作者其人,以走進他的精神世界;所謂「論世」,就是要了解作者所處的時代,以便將文本置於具體的歷史情境中來理解。誠哉斯言!
這首詞是蘇軾43歲在徐州(今屬江蘇)任太守時所作。公元1078年(北宋元豐元年)春天,徐州發生了嚴重旱災,作為地方官的蘇軾曾率眾到城東二十里的石潭求雨。得雨後,他又與百姓同赴石潭謝雨。蘇軾在赴徐門石潭謝雨路上寫成組詞《浣溪沙》,題為「徐門石潭謝雨道上作五首」,皆寫初夏農村景色,此為其中第四首。
茶可以是很昂貴的,像大龍團小龍團,「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歲貢皇帝飲用;也可以是很卑賤的,「早起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它不但是百姓的日用之物,還排在最末,是吃飽了才追求的點綴。
「簞食壺漿,以犒王師」,中國的百姓真是一種令人落淚的生物,只要你對他一點點好,他都這樣深切地銘記著,提著壺拎著水捧著籃端著菜跑來歡迎你。
所以,蘇軾能修到「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滿城的人都來追隨他,也許最初就是因為驕陽道上,他曾經為百姓祈雨走了那麼長的路,焦渴之際不過只討了那一茶飲。


※韓寒說:喝個茶,同齡人拋棄不了你
※趁春茶到來之前,趕緊再了解一些硬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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